“我们要让三皇子,来找我们。”江季麟浅笑,“那样,才最安全。”
“你已经有主意了?”
江季麟点头:“是。”
那日降了温,黄昏的时候刮起了大风,剪影的窗里,透出两抹身影,促膝长谈,直到深夜。
……………………………………………
“信?”江季麟接过略有些皱巴的信,眉头微皱。
“是边城牧州宁大人送来的。”下人递了信,垂头道。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下人退了下去,屋里只剩下江季麟一人。
他抬手转着那张薄信,挑眉撕开封口,取出了墨迹斑斑的信纸,嫌弃地皱了眉,“这字真丑。”
季麟哥,皇上上次寿宴,我从边城回来,一直想见你一面,但一直没见着。你在王府过得如何,王爷待你如何?皇上寿宴那独玉石可真是贵,我这几年俸禄加起来都不够买一小块,幸亏王爷免了,否则我得节衣缩食几年。季麟哥,边城下雪了……
江季麟几眼扫便了信件的内容,神色变了几变,突然烦躁地站起身不停地踱步。
蠢货!
难道宁长青就愚蠢到了想不到,送给自己的任何东西都会被王府经手,会被齐凌过目嘛!、
他这么没有忌惮地写信,若是泄露出自己的身份……
江季麟深吸了一口气,从一边的柜里那处火折子,擦了几下,出了火后便把那张信纸烧了。
星点的火印着他的眸子,黑沉异常。
宁长青……留不得了。
他决不允许,宁长青毁了他苦心经营的一切。
他早就不该留他的性命!
早就不该!
……………………………………
漆黑的街道上,有一道与夜色几乎要融为一体的身影跌跌撞撞地狂奔着,那人的左小腿中了一箭,拖慢了他的脚步,留下了一路看不清颜色的血迹。可浓重骇人的夜色和腿脚上的伤似乎比起他身后追逐的人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的身后,与他隔了十来米远,是一个高大的男子,男子就像是狩猎的猎豹,每一步都缓慢而凶险,又像是坏心的猫一般,即便已经将老鼠抓在手边,也要一遍又一遍放开,再一次又一次追上去,将被追逐者一次次逼到绝望的边缘又一次次给他逃离的希望。
被追逐的人终于彻底绝望了,瘫坐在街角。
追逐者也停下了脚步,似乎在等待他再一次爬起来逃亡。
“要杀便杀了我!!”男子的声音沙哑着,逆着微弱的月光更是看不清追逐者的面庞,“别再这样玩弄我!”
追逐者沉默了几秒,突然摇头叹息:“……没意思,这么快就坚持不了了……”
“你……”猎物瞪大了眼睛,眼里的绝望和愤怒像火焰一般似乎要喷射出来,却在即将溢出眼眶时卡住了。
一只索命的飞镖刺入了他的脖颈,镖刃深深插入温热的皮肉,有鲜血带着隐忍之势似乎要从伤口处喷射而出。
男子慢慢走了上来,微俯下身,指尖一动猛地抽出了飞镖,身形一动闪到了一边,避开了下一瞬喷射而出的血液。
他从怀里抽出一方软帕,细细抹去飞镖上的血液,将软帕扔在了地上,又将飞镖插入腰间的皮束带里。
“处理了。”男子淡淡扔下一句话,转身走了。
他的话音刚落,角落里闪出一个身影,恭恭敬敬行了礼,像地上的尸体走去。
遮住月光的乌云移开了半边,现出一半月盘的月亮洒下冷冽半明的月光,恰有几抹照在了高大男子的脸上。
眉间微蹙,剑眉星目,眼底有一抹翻滚的戾气,隐隐发着邪气,与坚毅的刀削般的面庞形成鲜明的对比。
身后,收拾摊子的人闪着眼,压下心头翻滚的疑惧,小心翼翼回头看了眼男子离开的身影,面目正迎着月光,却正是徐小水。
大人,为什么越来越暴戾了……
一个月前来了两拨刺客,来路不明但明显是冲着大人来的,幸而大人武功高强,都安然过来了,两趟下来只活捉了两人被大人关进地牢亲自审问,但不知为何,审到一半大人便把所有人轰出地牢自己一人审问,等大人出来叫狱卒收拾残局的时候,那两人已经凉透了。
大人究竟审问出了什么东西徐小水并不知道,他只知道,自那以后,大人愈发的沉默寡言,这一个月更是三天两头便故意做出疏漏让死牢的囚犯逃出来,自己却轻装追击一步一步折磨死犯人。
虽然……这些确实是罪该万死的死囚犯,可这样的方式……让徐小水不寒而栗。
边城,牧州府。
烛火微晃。
床榻上的人翻了几个身,又从床上坐了起来,盘着腿坐在榻边,沉着眼盯着那团跳跃的烛火。
他坐了会,跳下床来从砚台上抓起已经干涸的毛笔,朝一边茶盏里蘸了蘸,浸湿了后提了一笔墨就在纸上写着什么。
他抓笔的姿势不是十分熟稔,写的字有些难看,但一笔一画透出似乎要穿透纸张后木桌的力道。
季麟哥,江季麟,季麟哥,江季麟……
纸上写满了“季麟哥”和“江季麟”,他时而狠狠地写着,时而又小心地过分,面上的神色时而温柔,时而泛笑,时而愤怒,时而又癫狂。
“啪”的一声,笔杆生生断了,露出发白的木头扎。
宁长青愣愣地瞧着那木头扎,失神般拿起来,在左手背上缓慢地滑。
手背上的肌肤瞬间便被尖利的木扎滑破,沁出了鲜血。
宁长青低下头,将脸贴在血迹斑斑的手背上,眼睛失了焦距,低声喃语。
“疼啊,季麟哥,疼啊。”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
为什么,你,要杀我。
“为什么要让我知道,,为什么要叫我知道……”他神色有些癫狂,脸颊和手背蹭出一大片暗红的血迹。
主子说了,若是失手,大可告诉你,他想要你死。
“我不信,我不信。”
宁长青慢慢将头整个埋在臂弯中,声音低们闷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他杀了那两个人,在他们说了那话后,他们一定是撒谎了,他们想诬陷季麟哥,他们一定是撒谎了,撒谎的人要接受惩罚,他用刀割了他们的嘴,割了他们的舌头,一刀一刀,把他们刺的血肉模糊。
他在战场上杀过很多人,却从未那般杀过人。
可那是撒谎的人,活该接受惩罚。
撒谎的人……
宁长青无意识般换了左手抓着断笔,又在右手背上狠狠地滑。
皮肉被血糊成不忍直视的模样。
“疼啊,季麟哥,疼啊……”
撒谎的人啊,他们是撒谎的人啊……
第37章 霜降,天寒月近城(3)
秦,上元二年。
腊月。
年来的猝不及防,变故也来的猝不及防。
除夕夜的时候,刑部尚书李善文与征远大将军吴启铭里应外合,起兵造反。彼时,威武将军留异正驻守西陇,其副将郭涵也恰在几日前南调,汉中城内只有孟鹤冬手下的两万御林军殊死抵抗。
若是平日正常情况下,消息从汉中快马加鞭送到西陇都要五天时间,李善文除夕夜突然发难,又派重兵封锁城门闭了消息,整个汉中城,除了皇宫因为有竖起的高墙和御林军的殊死抵抗还勉强撑了一宿,其余的所有地界,都悉数落入叛军的掌控。
李善文这次起兵打的是清君侧的名号,一个多月前,时灏毫无征兆地下了死命令要削藩削兵权,一场浩浩荡荡的改革下来,皇权更加集中,将领的军权被收走了一半,各级官员的俸禄都减了几分。李善文所谓的清君侧,说的便是要抓出皇上身边谗言魅主出了这主意的混账。可事实上,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便是——这事可不就是时灏琢磨的,命令可不就是时灏下的。
所谓的清君侧,可不就是一匹披着羊皮的恶狼。
孟鹤冬再如何骁勇,御林军数量也有限,被团团围住的皇宫要担负整个皇宫的饮食也是一桩难度极大的事,中这种情况,最多撑三天,而消息要从汉中传到西陇,留异再带兵来救驾,起码需要半个多月。
可让李善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第三日,留异的大军如神兵天降般,出现在了汉中城外,并在一夜之间驻兵汉中的吴启铭大军打的落荒入城防守。
元月四日,留异攻破城门,斩杀吴启铭,讲他的头颅挂在了城楼上,而孟鹤冬率御林军与留异会合,一举击败李善文,并将其活捉。
先不论后续对叛军的处理花了多少时间和精力,秦国的变故传到齐国的时候,已经是元月二十五。
齐凌和江季麟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疑心重重:“江兄曾和那留异共事过,此人如何?他是如何做到短短两天就能从西陇赶到汉中的。”
“两天,便是天赐神力也做不到,更何况李善文封了汉中城,消息一点都传不出。”江季麟勾了勾唇,“留异这般,只能有一种情况。”
“什么情况?”齐凌追问。
“他根本,就没去西陇。”江季麟眯起眼,“秦国新任的御林军统帅孟鹤冬不是寻常人等,时灏,也并非是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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