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只有御前的太监总管或品阶高的公公们才能着长靴。这一套便是小太监的服饰了。
魏七悠悠转醒,下身传来剧痛,现下感觉不出已少了东西。他颤抖着手想去摸一摸那儿,然而最终却颓然放下。
去完势并不意味着便已解脱。这后头几日放才是关键,若稍有差池便会丢了性命。
为防出恭感染伤口,去完势的太监们现下还不能进食,需得一日之后才能入些许流食。
魏七如今身下插着根玉米骨,那玉米骨事先削得软滑平整且里头又有些水分。
插入尿-道,若没忍住想要出恭便从这玉米骨中出来。
如不是如此,那初烫的伤口经尿水刺激不知该有多疼。
又这般浑浑噩噩过了一日,次日一早便有小太监端了碗稀粥送来。魏七等人已有两日未曾进过米食。
这刻终于闻到米香,虽身下仍痛着,却都爬了起来将粥一口气灌下肚。
小太监又在塌下置了两个破盒子,吩咐魏七等人不要下床走动,若需出恭使那盒子便可。
众人无甚力气地应了,便又躺下去歇息。
此刻已没人感伤自个儿缺失的东西,嚎哭着后悔,只想着能在这般阿鼻地狱里活下去才是正经。
然这日晚间,年岁最小的王安平却开始发热。他本就幼小,自然不如几个大些的能抗,加之昨日又痛哭了一夜,哭得浑身是汗又耗尽体力。
天寒地冻的,又没个人来替着换身衣裳,不多时汗冷了便只得冰凉凉地贴在身上哪里能不发热病。
吴家财听旁边的王安平呓语,又见他面色潮红,心道不好。只探手稍一模额头,就知他这是发高热了。。
他叫醒屋子里的其他孩子,告知众人王安平高热,大家伙儿便开始使了力气一块儿喊屋外头的太监。
第9章 众生百态
这时太监们大都已下值,只留有两人值夜,现下人就歇在对门不远处单砌出来的他坦里。
几个孩子使了全身的力气喊人,魏七自四岁那年受君子教义起,行止有度,从未失过态。
这几日倒是变了许多,他心下着急,跟着众人喊哑了嗓子才终于听得门外传来声响。
一小太监外罩宽大的棉袍打着纸灯笼摇摇晃晃地朝这边走来,嘴里骂骂咧咧道:“ 叫魂呢!你们这些个小兔崽子! 阉都阉了还不安生!”
他自睡梦中被吵醒,一屋住着的同伴也听见了声响便推他去瞧瞧,两人争了会子,他划拳输了,便只好认命自暖和的被中爬起来。
外头夜深风大,直吹地人通身发抖,小太监在风中猛打一个哆嗦,清醒过来,这会儿自是没好气儿。
他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用手上的钥匙开了锁,一面慢悠悠地走进去一面气愤地骂到:“ 让爷这么大冷夜爬起来,今儿要是只拿那些个屁事烦我,老子就宰了你们这些兔崽子!” 小太监咬牙切齿,声音尖刻。
“ 回公公,咱们也不愿扰了您歇息,只是实在事出紧急。"吴家财连声告罪。
"咱们这屋里有人起了高热,烧得厉害,若不及时医治,恐性命不能保。还请爷行行好帮个忙吧!” 他热切而讨好地望着那人,因起不了身,便只好双手作揖已示尊敬,又手指王平安那处,希望他能好心去瞧瞧。
小太监提着灯笼自黑暗中走近塌边,探出手微摸摸,众人以为有救,心下大喜,却不料其实那也只是做个样子罢了。
“ 爷还当什么大事呢,发热而已,这宫里头每月都有小子送进来,哪一回没个高热的,若是都如你们今儿这架势,爷还当不当差 ”
众人听他这口气怕是不好:“ 可。。”
“ 可什么可。" 太监打断:"熬得过熬不过皆看自个儿造化,阎王要他三更走那咱也不能留,是与不是 ”
那太监撇他们一眼,眼中漠然:“倒是你们几个兔崽子,若再敢吵爷,今夜就都甭睡! 爷陪你们玩儿。”
几人心下难受,却也知如今入了宫便命不由己,自身尚且顾之不及,又如何能保全他人。
只是可惜了王安平,才不过六岁而已,如此幼龄小儿又谁能忍心叫他命丧于这冰冷的偏宫之内
然这类事在紫禁城中实属平常,小太监们都是人精,元宝不捧至身前绝不会动身。况大冷的天又有谁会为这孩子去抓药熬药呢?
再者说来,宫里每年因这去势一事死了不知多少人,只要还算过得去,上头也都是睁只眼闭只眼,无人会怪罪。
小太监伸出手搓搓两指,讨要好处。
魏七懵懂,其余几人却知晓,只是他们家中本就贫寒,哪里又有余出来的银钱打点内侍
若非如此,此刻也不会身在这幽暗发臭的屋子里了。几人对瞧一眼,摇了摇头,面露难色,不再言语。
小太监见此冷笑一声,提着纸灯笼晃晃悠悠地走了。
门锁哐当一声,回荡在安静的夜里听着格外响,叫人心里发颤。
屋内又重陷入黑暗,王安平的呓语渐渐消失,不知是谁最先没能忍住呜咽出声,声音里饱含无奈与绝望。
众人皆被感染,一时这昏暗冰冷的屋子里装满了悲戚,魏七躺在一旁也只默默地哭,泪湿了满脸却又无声无息。
无论卑微渺小的世人怎样在这红尘中不甘挣扎,终究抵抗不过强权与命运。
次日,王安平高热不退开始脱水,面色青灰无甚生机。
大太监恐其传染他人,命底下人将其抬出此屋送至掖庭。
几个孩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王平安教两个小太监抬了出去。
太监行经魏七铺前,他忍耐着下头的剧痛起身想要阻拦,竭力伸出手臂去拽却如何都不能够着,最终也只摸到一角冰冷冷的锦缎袖口。
众人皆知,那孩子此一去便没回来的可能,这之后,魏七屋里头再未有欢声笑语。
这般又过去好几日,身下伤口渐渐结痂,几人也能下床稍稍走动并如常进食了。
孩子们自早起的打板子声响起便沉默着,一一缓慢地穿上蓝灰色太监服,带上蓝翎清翎枝,才刚洁了面便有小太监在外头吆喝,让他们领早膳。
宫里头奴才们皆是一日两顿,分早膳与晚膳。早膳约摸在寅时,晚膳则为午时,其间又有两顿小食,小食虽分量不多却绝不会让人饿着肚子,比在外头挨饿不知要好上多少。
魏七等人草草吃过,不久便有一传话小太监稳步走来,至那掌事太监前行礼说道:“ 爷,司礼监的张爷领着人刚至前头回廊,一会子便要到咱们这了。” 掌事太监听了忙叫众人站成一列站端正了。
须臾,一清翎枝上着白的内侍由几个小太监簇拥着穿过垂花门走近。
掌事太监见了忙携众手下迎上前行礼,连声唤到:“ 张爷! 小的见过张爷!张爷您今儿怎的来罗!快里边儿请!”
掌事太监一脸谄媚地笑,脸上似要开出朵芙蓉花来,弯着的腰恨不得能低到人脚边。
宫里宦官内侍等级分明共分二十余等。
正二品总管公公,从二品首领公公,正三品掌事公公,从三品带班公公,正四品内侍公公,从四品大公公。
五品下,正五品公公,从五品总管太监,正六品御前太监,正七品首领太监,从七品掌事太监 ,正八品带班太监,从八品内侍太监,正九品大太监,从九品太监。
自头顶带的蓝翎颜色并身上穿着佩戴即可瞧出高低不同。
有官吏位阶的二品宦官翎上着红,三品着蓝,四品着深蓝,五品着白,六品为灰,七品为金,八品则金色绣寿字。
除此以外,自上衣前后胸有缝上的鸟雀品类也可瞧出品阶,二品即为鹤,三品为凤凰,四品为孔雀,五品则鹭,六品则莺,七品、八品为鹌鹑。
差遣的宦官穿着紫色的绸缎服,于前后胸裆上刺盘尾的龙或蝙蝠。低等宦官则着蓝灰色或紫色布制衣裳,没有胸裆。
因下头没东西,宦官们喜被人称为爷,忌讳被直呼为太监。
似魏七这等连品阶都未有的则不论见着谁都需尊称其为公公。
先前管着这一方天地的掌事太监也不过只是个从七品罢了,见了着白的五品自然上赶着巴结。
小太监搬了太师椅来请总管太监入座,只见这人身穿深紫绣青白鹭宦官官服,腰背不似一般小太监因常年弯腰行礼而微微佝偻。
他的腰背是挺直的,脸也抬得正,眼神正视前方,视这一屋子人为无物。
总管太监抚开身上氅子坐下,一旁小黄门奉上温热的茶。
张公公接那茶盏,揭开微抿一口,手拿茶盖只往后头轻轻一挥。
一旁随侍的小太监便开口问掌事公公:“ 如何?” 同主子一般傲慢的语气。
掌事公公并未动怒,脸上依旧陪着笑,转头朝张公公回话道:“ 回张爷的话,除却死了一个孩子外,余下的皆好的很,大抵明后日便能送至司礼监那儿学规矩。”
张公公眉头微皱,开口问到:“怎的死了一个,可打发妥当了别教他家里头胡乱议论了主子们。”
“ 回张爷的话,打发妥当了!打发妥当了! 那孩子岁数小,才去了势,没一会子便不大行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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