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霁川突然有些怅然想到,太子殿下身边的人如何不像这走马灯,兜兜转转,以前是冬凌,现在是他,以后又会是谁呢?
想到冬凌,两人都没有了猜灯谜的心思,一路沉默着走过灯如昼的花市,到了街口,等二人回过神来的时候,身后的陆昇和夏石他们已经走散了。
等了许久,陆昇他们也不见回来,二人只得继续逛下去。在曲街临近曲江,往下面再走就是浮桥了。
上元夜这天,是一年中唯一的未婚的情侣们能光明正大走在一起的一天,因此这天街上情侣非常多,黑漆漆的浮桥边更是情侣们的集散地。
浮桥边上有许许多多买河灯的小贩,有许多情侣在河边一起放河灯,不时有许多山盟海誓的话语传入两人的耳朵。
许霁川有些脸红,对太子殿下道:“阿宴,我们快些离开这里吧。”
阿宴不动声色道:“我瞧着这河灯很有意思,不如我们也来放几盏罢!”
经过几年和阿宴的相处,许霁川知晓,阿宴虽是个太子,但他性格里有很多方面很像一个公主,如今阿宴提出这样的要求,许霁川并不意外。
既然阿宴想放,那就放几盏河灯吧。
二人在浮桥边上的小贩那里买了花灯,那小贩看到他俩放花灯,热情道:“河灯不仅能保佑爱情长久,也可以祈福许愿,小公子们买几盏?”
二人买了小贩那里最大的两盏灯,傻兮兮的站在河边许愿,许霁川许好愿睁开眼睛,刚要问阿宴许好愿望了没有,上空突然炸开数朵烟花,烟花照的浮桥边亮如白昼,许霁川就在此刻看清了阿宴的眼神,他的眼神里又温柔又痛苦,被这样的眼睛注视着的许霁川心里狠狠一跳,想问的话突然梗在喉头,问不出口。
太子殿下掩饰好眼中的一切情绪,淡淡道:“放吧。”
两人一起将河灯推远。
上元过后第二日便开始上朝,这天的朝会上,陛下连发两道旨意:一道是任命许霁川为先锋,前往甘州打退鲜卑。
一道是任命赵景轩为兵部司事,在兵部历练。
第78章 出征
建隆十六年对太子赵景湛来说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年份, 过年之后的第一次大朝会圣上就连发两道圣旨:
一道是任命赵景轩为兵部司事, 在兵部历练。
一道是任命许霁川为先锋, 前往甘州打退鲜卑。
这两道圣旨表面上看与太子并无多大干系, 但往深处想,却与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晋王世子赵景轩初入朝就入了兵部, 虽然兵部司事只是个从六品小官, 但凡是各地军部上来的折子,头一手就要经过兵部的司事, 可以说能掌握朝廷所有军队的动向。这对太子殿下发展军部势力非常不利。
其二就是任命许霁川为先锋,随北厢军前往甘州抵御鲜卑来犯。许霁川是赵景湛的左膀右臂, 虽然陛下此举只是为了遏制许家势力声望,但将许霁川派往甘州, 明显就是要借战争铲除这个隐患,许霁川此去怕是凶多吉少。一旦许霁川遭遇不测,无异于斩掉了太子的一条臂膀。
陛下的旨意一下, 赵景湛就看清楚了这些举动背后的深意和后果。太子殿下强忍住自己想要站出来反对的心思, 手紧紧地绞紧自己宽大的衣袖。
他现在不能说话,如果现在说话的话, 反而对花奴更不好。
虽然太子殿下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但许霁川做先锋的事情着实在朝堂上引起了好一番争论。
太子汝南归来朝会述职之时,许霁川在朝会上的表现至今还让众位朝廷肱骨历历在目。
李忠才将圣旨宣读完毕,吏部率先有人跳出来反对, 许霁川不过是个无任何官职的十四岁黄毛小子, 如何能承担这样的重任?
他的话音一落, 兵部就有人跳出来反对,认为许霁川将门之后,且有汝南剿灭反贼之功,区区一个鲜卑足以应付。
随后礼部、户部的大臣也加入了朝堂争论,甚至连工部也掺和了一脚。
陛下看着这些将朝堂法度丝毫不放在眼里的臣工,气的甩袖子就走,朝会就这样不了了之。
下朝之后,太子殿下才发觉朝服的袖子被他攥破了。
朝廷里都吵翻了天,但许霁川对此浑然不知,昨天晚上和太子殿下逛到很晚,他饱饱地睡了一觉,连早饭都没去吃。
这天中午,吴胜飞奔到许霁川的小院里,告诉他尚书令破天荒回家吃午饭了。
一日之计在于晨,尚书令特别讨厌不珍惜早晨时光的人。许霁川因为早起的事没少挨他的数落。
许霁川一听父亲来了,赶忙起床,为了防止父亲的突击检查,他坐在书桌前随手拿起一本《论语》将一本《三侠五义》夹在里面认真地看了起来。
不用担心,书桌靠着的窗户恰好对着小院的门,尚书令一旦进了院门,他第一时间就能看到,然后飞快地将《三侠五义》放入抽屉里,做出一派潜心求学的样子,这个法子他已经试过多次,屡试不爽。
约么一刻钟的时候,家里的家奴就来叫他吃午饭。进了饭堂,许霁川发现今天家中的午餐格外正式。中午一向不回家的父亲和大哥都回家了,爷爷也是一脸凝重。
他很少在爷爷脸上看到这样凝重的表情,许霁川心里一惊,问道:“出什么事了?”
爷爷看到他,骂道:“小兔崽子,整日里不见人,早上又到哪里疯去了。”
许霁川心下大安,爷爷现在还有闲工夫关心他早上不见人影的事情,看来家里没出什么事。
许霁川笑道:“爷爷,您关注您院里的八哥比关注我还多,天天早上还带它去曲江边上遛一回,哪里还有那心思关注我早上在哪里,但凡您遛鸟的间隙差人问一句我院里的小厮,就知道我今儿早上哪里也没去,在屋里看书呢!”
尚书令不屑地哼了一声,眼含轻蔑。像是不相信他会那么听话好学,不得不说……知子莫若父。
许上柱国道:“你个兔崽子,跟一个扁毛畜生争什么宠,多大出息!要不我每天早上也去曲江边溜一圈你,你看怎么样?”
许霁川大喇喇坐在椅子上,道:“我哪有那个福分呢,您还是继续和您的鸟孙子相亲相爱吧!”
许上柱国都气笑了,对许尚书令道:“看看你生的这小兔崽子……”
许霁川嘀咕道:“骂我就骂我,怎么骂了一家子。”如果说他是小兔崽子,那他爹岂不就是小兔了……那他爷爷……
旁边的许延川扑哧一声笑了,脸上的愁容尽消。
下午的时候,许霁川想念田子坊的甜玉米了,正要遛出家门去买,却看到太奶奶拄着手杖穿着一品诰命夫人的朝服出门去了。
只有进宫的时候,太奶奶才会穿着朝服去。太奶奶年纪大了,府中之事已经尽数交给了母亲管理,今日为何要突然进宫去呢。
许霁川三两步追上太奶奶,道:“太奶奶,你这是要进宫去吗?”
太奶奶摸摸许霁川的头,道:“是啊,好久没去给太后请安了,今日正好进宫请安,顺便去看看你姑姑,自两年前省亲过后,我已经许久没见她了。”
许霁川不疑有他,同太奶奶一同往小门走去。
太奶奶边走边问道:“花奴儿,你这是又要到哪里去玩”
许霁川道:“我去田子坊去逛逛,那里有好多好吃的。”
太奶奶拍拍他的手,笑道:“去吧,快去吧,小孩子就应该多玩会儿!”
许霁川对太奶奶笑笑,走了两步想起什么似得回头看太奶奶,却看到太奶奶眼神带着悲悯看着他,对上这样的眼神,许霁川要说的话突然顿住了。
太奶奶见他突然回头,慈祥道:“花奴还有事吗?”
许霁川笑笑,道:“没什么,想起太奶奶喜欢的杨老头的炒栗子现在也搬到了田子坊,回来时给太奶奶带一些吃。”
太奶奶笑道:“我的乖孙儿,回头给奶奶放进屋里,奶奶回来就吃。”
许霁川点点头,看了太奶奶一眼,想从她的脸上看出点蛛丝马迹,但太奶奶的表情还如同往常一般慈祥温柔,许霁川作揖道:“太奶奶,我走了。”
太奶奶摆了摆手,道:“去吧,去吧。”
第二天晚上,刚用过晚膳,宫里就有公公来许府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集英殿修撰许延川,将门之后,骁勇机智,即日起封为中卫大夫,即日起随中州北厢军增援漠北,不得有误。
许霁川心中有疑,接旨之后,便问大哥道:“大哥你不是集英殿修撰吗?朝中武将那么多,难道找不出来一个吗?为何要派你一个文官去打仗?会不会是晋王……”
许延川笑眯眯打断他道:“是我自己向陛下求的,身为将门之后,我对沙场早就心向往之,因此特地求陛下让我此次随军出征。本来陛下还不同意呢,我力争了好久才争来的!”
许延川虽然儒雅,但自家大哥会向陛下提出这样的要求,许霁川一点也不奇怪。
他和大哥小时候经常拿着木剑带着巷子里的一帮门阀子弟玩两军对垒的游戏,他兄弟二人次次都能胜利。因此后来每次巷子里的小孩见到他哥许延川都叫他大将军,有次恰巧被他爹尚书令听到了,狠狠地将大哥打了一顿,从那以后,大哥就不再参与这种游戏了,一心只读圣贤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