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的菜其实还剩很多,但易臻却很难迈开腿走到那个桌子旁,他知道自己是不受欢迎的。
气氛变得微妙和尴尬起来。
老师傅觉得这几个孩子真是闲的蛋疼,拿大长勺挖了一勺鱼香肉丝放进易臻的碗里,易臻说了声谢谢叔叔,就坐到靠墙的一个放杂物的小桌子上吃饭了。
陈青源站起身来:“你们吃饱了吗?吃饱了就跟着我去练功,咱们可不是跑人家家里要饭的,小年夜戏曲晚会咱们还要跟着师傅演出呢!”
陈青源率先离开桌子往门外走,其余三人不敢耽搁,也跟着走了。
老师傅去那个桌子收拾碗筷,见一盘子鱼肉没动几筷子,对着角落里的易臻说:“小家伙爱吃鱼吗?这还有你要不要?”
易臻抬头看着那盘红烧鱼,鱼肉上面洒了碧绿的葱花,看着很诱人。
易臻摇摇头:“不了,我,我不爱吃。”
低头继续吃饭,忽然满眼止不住的积了泪水。
傍晚的时候,邵小武敲南屋的门,易臻给他开门,邵小武从怀里掏出一个饭盒,笑呵呵的说:“看,我给你带好吃的了!这是我偷偷让掌勺师傅给的小灶儿,今天晚上你不用去饭堂吃饭了!”
易臻接过饭盒,饭盒被邵小武的羽绒服捂着,里面还微微烫着手,估计是刚打的饭。
“谢谢你小武。”
邵小武嘿嘿一笑:“你先吃着,我得回去了,晚上大师兄要看不见我又要骂我了,明早上你不用起来,我给你偷俩包子,我偷包子的手段可厉害了!”
易臻捧着饭盒看着邵小武离开,坐在破旧的单人沙发上吃饭,这沙发也是从易臻家里带来的,他只有在那张折叠床和这个旧沙发上坐着的时候,才觉得自己是有家的人。
第二天早上七点四十,易臻就起床了,把自己收拾妥当后进了饭堂。
陈青源看见易臻进来皱眉,邵小武有点惊讶,偷包子的手缩了回去,李佳琪啧啧两声儿:“真是,不用练功还起那么早,真是怕饿肚子啊。”
白冰给她夹了一口咸菜:“吃东西吧,别说话了。”
易臻到老师傅那里领了两个包子和一碗豆浆,就到之前的那个杂物桌子上吃早点了。
接下来的两天,饭堂开饭的时候易臻都过来,只是不跟他们一桌,仿佛那个破旧的杂物桌子成了他的专属座位。
四个人有时候聊的热火朝天,学校谁跟谁传纸条早恋,谁被老师罚站了两堂课丢尽了脸,寒假作业到底用不用交……十岁左右的孩子都聊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大桌子上的人总是欢声笑语。
但这些仿佛跟易臻全无关联,在饭堂仿佛成了一个规矩,就是谁都不跟易臻说一句话。
第6章 南房只配看门
徐老六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四天以后,摸着易臻的头:“这两天过的怎么样?寒假作业写了没有?”
易臻点头,跟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跟秋阿姨那几个徒弟都认识了吗?”
“认识了。”
“跟哥哥姐姐们相处的融洽吗?”
“嗯,挺好的。”
易臻不知道何为相处融洽,但这两天井水不犯河水,除了邵小武偶尔会过来跟自己说几句话,自己跟其他那三个人全无交流,但也相安无事。
徐老六从包里拿出一盒点心:“去了趟河北,不知道要给你带点什么好吃的,都说这个糖酥挺好吃的就带了一盒,你吃吃看。”
易臻接过盒子,有些兴奋的从盒子里拿出一块糖酥放进嘴里。
这是他这几天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因为这盒糖酥是属于他的,他吃的时候不用担心什么。
徐老六没有过孩子,所以对易臻也说不出什么体己话,说:“明儿个我还得出去,你秋阿姨的那三个徒弟也跟着我们一起去老舍茶馆演出,到时候院子里就剩下你一个,你记得背英语,去饭堂吃饭。”
“都去吗?”易臻问。
“嗯,都去。”
说完徐老六拿起二胡就去上房跟秋佩珏练那出新排的戏《过堂府》,想着这两天挣了钱给易臻买件过年穿的新羽绒服,他身上那件羽绒服里子已经破了,脱下来里面的衣服一身毛。
易臻吃着那盒糖酥,不一会儿就听见上房锣鼓击打的声音,还夹杂着弦乐二胡和着一段唢呐声儿,然后就听见一个女孩的声音响起,是那个叫做白冰的女孩,声音清脆柔美,很是好听,不一
会儿就换成个男孩的声音,应该是那个陈青源。
易臻侧耳听了一会儿,然后就穿起羽绒服拿起两块糖酥往外走,走出四合院,声音也小了许多,易臻深吸一口气,今天没风,阳光暖暖的,易臻忽然觉得特别安静特别舒服,就拿出糖酥坐在台阶上又吃了起来。
“哎?是你啊?”迎面儿来了一个人,待他走近,易臻看清楚了是那天跟元沂一起来找茬的胖子。
胖子见小孩坐在台阶上本来就想逗逗他然后去找元沂,但看小孩不理他,就走近他:“哎呦这吃的是什么啊,给爷分一口呗?”
易臻想了一下,就分了一个糖酥给胖子,胖子接过来尝了一下,随即摔倒地上:“呸呸呸!怎么糊了吧唧的,太难吃了吧!”
易臻看他把糖酥扔到地上还踩了一脚,咻的站了起来,向胖子扑去。
胖子一愣向后一躲,但脸上也被易臻挠出了檩子,右脸火辣辣的疼,胖子生气了,大叫了一声直接要给易臻一拳,易臻险险的躲开了,胖子上前就揪着易臻的领子:“小爷是给你脸了是吗?”
胖子届时已经十二岁了,易臻才七岁,手劲儿还没人家一半大,差点没被拎着两脚离开地,易臻瞪着胖子,一张嘴就咬在胖子的胳膊上。
胖子天生抗冻本来就没穿多厚,易臻这一咬真是使了全劲,胖子赶紧放下他:“哎呦疼!疼疼疼!松开松开!元沂!”
元沂其实早就在旁边看着了,站在自家门口乐呵呵的看着俩人掐架。
“元沂!你家门口有条狗咬我你都不管?”
元沂跑了过来从后头抱着易臻:“哎哎行了行了,胖子知道错了,别打了,胖子皮糙肉厚,你打不过他的。”
胖子缩回手,上面芝麻小牙印儿有两处都渗出红了,大叫一声:“死元沂,我特么都破了相了,你还哄他?你到底哪边儿的?”
“人家还是个孩子呢。”元沂回。
胖子瞪大眼睛,这前两天是谁跑人家家里去欺负孩子的?今天倒成了好人了。
元沂一边安抚易臻,一边跟胖子说:“得了,你比人家大好几岁呢,管人家要吃的,人家给了,你不吃就得了还扔了,怎么没打死你呢?”
胖子看着地上的糖酥碎渣,一张胖脸委屈成球儿:“我草,真难吃啊关键。”
易臻看着地上的残渣:“一共就剩了两块。”
胖子听了一愣,人家一共就两块点心,给了自己一块。
元沂看好戏似的看着胖子,胖子说:“得得得,胖哥赔你一堆成不?你元沂哥家好点心多得是,走,这就赔你。”
易臻往后退了两步:“不去。”
胖子硬生生的拉了回来就往元沂家走:“哎呦别跟你胖哥客气,胖哥错了成不?咱去元沂家吃点心去啊……”
看着俩人进门,元沂心里想胖子比自己还大一岁,比易臻高出一个头,这小孩都敢扑上去,可见还是有点儿血性的。
元沂打小儿就不喜欢隔壁秋园里里的孩子,从小见到的哥哥姐姐到现在剩下那几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他都讨厌,但这小孩好像没那么讨厌。
这小孩看上去瘦瘦小小,长得也是他最不喜欢的一脸较弱女气,但这小孩儿打起架来还挺不要命的,本来以为是只小绵羊,原来是头小狼崽儿。
胖子拉着易臻直奔元家北房,这地方是元沂爷爷的住处,好吃的一大把,有时候馋了就偷跑这来混吃混喝。元沂爷爷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胖子熟门熟路的拿出一块儿绿豆糕给易臻:“给你吃这个。”
易臻左右看看:“这是偷东西吧?”
胖子啧了一声:“怎么说话呢,怎么能叫偷呢,爷爷可宠我了,我跟你说这绿豆糕可跟街上卖的不一样,这是元沂家的厨子做的,他家那厨子,往上数三辈是在京城开过大酒楼的,后来潦倒了才来做厨子,跟你说超好吃。”
就在胖子和易臻推搡的时候,后头一个老人的声音响了:“小胖墩儿,对我们家的事儿门儿清嘿。”
胖子一回头,舔着脸笑的跟个大馒头似的:“爷爷……”
“边儿去,谁是你爷爷?”
易臻看着走来的老人觉得眼熟,想起了这就是那天下车的时候提着鸟笼逗自己的那个爷爷。
元望春白了胖子一眼,元望春今年67岁高龄,走起路来一点儿也不晃悠,吐字清晰精神抖擞,拄着拐棍走了过来坐到椅子上,看了一眼胖子:“哎呦,这脸上怎么被猫挠了?”
胖子嘿嘿一笑:“不疼。”
元望春看见有个生脸孔,打量了一下,说:“这谁家小孩儿。”
胖子也回头瞧:“他是易臻,隔壁秋园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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