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她是从不叫自己皇兄的。
自己疼她、亲她,可是人家却未必会,面上做的再好有什么用?皇帝也管不了家务事。他的姐姐已经因为这个国家不幸了,他绝对不允许自己唯一的妹妹也不幸福。
昭帝忍住哽咽,说道:“你放心,朕会替你好好把关,他们若真是,朕……朕便绝不会轻易将你许给他们。韩苏,朕会留着,若是他真的不介意,愿意真心待你,朕便如你的愿。”
林滤心里一软,她到底是在欺骗自己的兄长,若是没有愧疚,那是不可能的,可是,如今,她的兄长高高在上,威势无人能抗,如今也只有这种怀柔的办法,来换取兄长的退让。
林滤忍不住上前,握住了昭帝的手:“哥哥……”
昭帝脸上一红,心里有些懊恼,堂堂的大昭帝王,似乎太失态了。
脸向旁边一转,昭帝“哼”了一声,语气又转为强硬:“既然如愿了,还在这里扰朕干嘛?不过你也不要高兴的太早,那个小子,朕虽然留着他,但还差得远,若是入不了朕的眼,事情还是未必。”
林滤微微一笑,这样,已经可以了。她使劲握了两下兄长的手,转身走了出去。
直到自己的寝宫的时候,一脸轻快,勾着嘴角的公主殿下缓缓的冷下了脸,眼神衬着夜色幽暗难明。
她目光所看的方向,正是此前与韩苏所在的寝宫的大厅。
暗卫所带来的消息并不好,韩苏甚至也一时乱了方寸。
她有着千年的知识,有着各种各样可以效仿的方法,有着更宽广的眼光,但是,她却缺少了在这个时代,在官场中,应有的城府,以及,独属于这个时代的屈服。
无法忍受,这种时刻被别人一句话就能够操纵的命运。
以为视而不见便可以了,结果竟不过是掩耳盗铃而已。
韩苏顿时觉得很累,她纵然可以自暴自弃的干脆就依了这些人的诡计,娶了哪家的女子。然后曝光身份于天下,自己不过一死而已,但却也让这些人成为千古笑谈,大失脸面于天下,看他们日后如何再见世人。
可是,林滤定会受牵连,那个从未谋面的女子又何其无辜?
就算想出办法扛过这次,却还有着下次、下下次,她可以解决很多当面给出的难题,但是面对这种大昭帝君的一句旨意,就让自己无计可施的局面,却绝望至极。
韩苏一时心灰意冷:“殿下,小臣……还是辞官吧。”
林滤一怔,她倒没想到韩苏会这么说,她认识的长史大人,虽然平时有些软弱,但在关键时刻,从不会逃避别人的挑衅,反而会迎难而上。
可是,看今日韩苏那副放弃的模样,林滤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她心里隐隐害怕着,那个总是有着干净纯粹笑容的人、有着明亮真挚眼光的人,会渐渐的被这些没有尽头的勾心斗角给磨消掉。
林滤强忍着心里的不适,缓声微笑安慰韩苏:“没关系的,有我在,我会处理的。”
韩苏眼神黯淡,摇摇头:“我不能总是被公主庇护……”
“为什么不能?”林滤轻声问。
“殿下,又能庇护我多久呢?”韩苏抬起头,眼睛里透着坚持和认真,“我上次对殿下说过的话,殿下还没有回答。”
林滤移开眼眸,躲过韩苏灼热的视线:“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是,韩苏,我愿意你做我的驸马。”
“我不愿意骗你,我早就属意你做我的驸马。本来,我是准备日后想办法给你自由,现在,我用一辈子陪你,好不好?”
空寂的大厅之内,泽兰女官早已经适时退去,只有着公主殿下与长史大人的厅内,却在林滤话音落下之后半晌都没有一丝的声音,空洞寂静。
良久,韩苏才终于艰难的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不,殿下。”长史大人低声说道,“我不要做殿下的驸马。”
☆、74多么天真可爱啊
“长史大人……”林滤忽然闭口截断了接下来的话,懊恼的皱起了眉头。一旁的泽兰女官则噤声不语。
从前些日子长史大人开始处理公务开始,因为韩小长史颇为能干,所以就算没到月尾,是在平日,林滤殿下也总是会抽空把已经处理好的部分过目一遍,偶尔会提出一些问题。
只不过,自从前日晚上,韩苏韩长史从林滤殿下这里离开之后,就一直对外称病,公务也是由泽兰女官往返送达的。
林滤公主殿下这两日则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至少,光是今天,就已经唤错三次了。
这让公主殿下说不出的烦躁。
“不,殿下,我不要做殿下的驸马。”
没错,要说为什么,这句话便是开端。
一回想起这句话,林滤心中就如同当晚一般,涌现出难以压抑的羞辱及怒火,当晚的情景简直是历历在目。
她以为自己是经过了多么困惑、多么挣扎、多么慎重的考虑之后,又做出了多大的退让,才做出这个决定的?
自己容忍了韩苏身份上的欺瞒,并帮助她抹掉了所有的痕迹;护着她,帮她挡掉别人的窥视及试探;包容她不合时宜的过分举动,怜惜她而甚至让她与自己同塌而眠;更甚者,自己甚至压下了在马车之上,韩苏轻薄自己的事实。
在了解对方的情感之后,自己在房内又是困扰、又是殚精竭虑,如果说在最初,自己想要利用韩苏的身份做自己的驸马,帮助自己,还仅仅是条件交换,可是,如今,早已经不单单是如此了。
面对对方真挚而单纯的情感,林滤自认自己绝对无法做到,她从小受到的教育便是理智大于情感,时时刻刻所谨记的,便是冷静旁观,以免一步错、步步错,哪怕是自己身入局中也是一样。这早已深入到骨髓里,所以,无法以同等激烈纯挚的热情回应对方,她能做到的,只是保证一辈子的陪伴罢了。
结果,竟然被拒绝了!
在轻薄了自己之后,在对自己坦白感情之后,竟然拒绝了自己!
她当大昭的公主是什么?她将自己的感情、自己的尊严、自己的荣耀当做了什么?!林滤并不是猜不到韩苏此刻心里的想法,可这并不是让她忍气吞声的理由,公主殿下怒极而笑:“好,韩苏,你很好!”
还在自己世界里心灰意冷、自怨自艾的长史大人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公主殿下忽然拉开了大门,然后自己眼前一花,就被公主殿下一脚给踹了出去。
这是林滤公主殿下第三次说“你很好”,不幸的是,这次的情况非常糟糕。
林滤公主殿下的寝宫,温泉宫飞霜殿的一处小偏殿内,永淳公主与隆裕公主正对着长史大人一副无奈又无语的模样。
昨日听说长史大人似乎有疾,所以今日探望的时候,并没有带汝南及柔嘉来,结果两位小公主殿下到来一看,事实似乎与传言有很大的出入。
“长史大人,能不能不要再哭了!”隆裕公主烦躁的跺了跺脚,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算什么事!若是换个人,自己恨不得一脚踢死他,软弱、怯懦、没出息!
韩苏抱着双腿屈膝坐在一个小凳子上,头埋到双臂之间,动也不动,就是不时传来抽泣声,还有双肩不时在颤抖。
这副丢人的模样已经从隆裕及永淳来持续到现在了,难怪让性子直率的隆裕受不了。
听到隆裕说话,韩苏终于抬起了头,双眼红通通的,一副梨花带雨的娇气样子:“我失恋了,让我哭一会儿都不行吗?”
隆裕看向永淳:“什么意思?”
永淳思索片刻:“失,失去。恋,应是思慕、眷恋。合起来大约是七皇姐不要她了吧?”
永淳公主鼓掌称赞:“长史大人造的词真不错。”
韩小长史没力气理她,隆裕公主从不助纣为虐。
隆裕公主开口:“怎么?皇帝哥哥要给七皇姐赐婚了吗?哪家的?怎么都没有听到消息?”
韩小长史抽抽鼻子,摇摇头:“没有给林滤殿下赐婚啊。”
“咦?”永淳有些惊讶的问,“难道是七皇姐拒绝长史大人了吗?你们关系不是一直很好吗?”
事实上拒绝的那一个是自己。长史大人话到嘴边,没敢说出来,嚅嗫道:“也、也不是……只是……只是……”
“理由什么的你不用告诉我们。”隆裕毫不客气的打断了长史大人的话。
永淳公主叹了口气,摇摇头,隆裕总是这个样子,不喜欢挖掘别人的私情,自己其实是很想知道的啊。
永淳公主的小动作并没有瞒过敏锐的隆裕公主的眼睛,隆裕警告的瞪了永淳一眼,然后严肃的对长史大人说道:“我不想了解具体怎样,那是你与皇姐的私事。但是,我只知道一点,长史大人哭泣就有用吗?哭如果有用的话,大家干脆什么都不用做了,遇上事情哭上一场就好了。”
“可是,有用吗?将希望寄托于别人的怜悯,是弱者才有的行为。”隆裕严厉而尖锐的说道,“自己想要的东西,却偏偏寄希望于他人的施舍,除了得到嘲笑,还能得到什么?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不劳而获,想要获得,就自己去努力达成。长史大人只会没用的哭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