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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之后 (若言言言)


  林子清回到陵州之后,病了几天。身体稍好就强撑着跟在李濂身边,为他谋划。李濂看不过去,劝他休息,均被他推脱了回去。
  之后便是谋天下,林子清跟在李濂身边出力,事事尽心。可每到夜深人静时,李沅总能见林子清拿出一柄折扇端详——曾经他随手题画的扇面。
  李沅握住林子清的手,想告诉那人,自己就在他身边。话出了口,却没得到任何回应——当然得不到任何回应,于是李沅张开双臂抱住林子清。看着林子清低头摩挲着光滑的扇柄,嘴角露出了笑意,他没忍住,一个轻吻落在了林子清的额头上。那夜,他躺在了林子清的身侧,之后也是一直如此。
  到了李濂登基,林子清官拜尚书省右仆射。可四境平定之后,林子清却一心请辞。李濂苦苦相劝,也没能将人留住,只好依着林子清的意思,放他回了陵州。
  他就这样陪着林子清,除却每年进京为太子讲学两月外,其余时间都在陵州成国公府的一方偏院之中。
  后来林子清又被起复过一次,在京中待了几年,将税法改制一事做完,之后又是一心请辞。这次李濂像是明白了他的心思,不再多说。只是每逢年节,会给林子清许多赏赐。
  又过了几年,林子清身体愈发的不好,开始缠绵病榻。李濂派了太子亲往探病,林子清对太子说,自己这一生位极人臣,到如今也知足了。
  李沅在心里反驳,不够,还远远不够。林子清明明该过得更好。
  又过了几月,他看见满头霜华的林子清走到书桌前,提笔用清隽的字体写下“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而后一口鲜血喷出,散做点点红梅,染红了雪白的宣纸。
  这一瞬,李沅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跟着抽搐了一下。他颤抖着手想要为林子清擦去嘴边污渍。林子清似有感应一般转头看向他,喃喃自语,“国公,子清想您。”
  李沅已经不大能说出话来了,他虚抱住林子清,在他耳边说:“我知道的,都知道的。”
  林子清笑了笑,低声叫了一句:“沅郎。”
  李沅忙不迭的答应,却发现林子清的气息微弱了下去,最终合上了双眼。
  李沅失声叫道:“子清。”却猛地睁开了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棵梧桐树下,马儿在一旁悠闲地吃着草。没有衣着古怪的老人、没有破庙、甚至泥土松软连下过雨的痕迹都没有。
  方才那一切竟只是南柯一梦。
  可他又真真切切地看完了林子清的一生。
  他李沅又何德何能,竟有幸受这样一人的满腔情谊!
  他现在只想快些去到林子清的身边,告诉他,自己会陪着他,一生一世。
  ——只要林子清还愿意。
  ——只要还来得及。
  


第21章 第 21 章
  李沅不再犹豫,出门牵上马沿着管道飞奔而走。到了繁星初现的时候,他终于赶到林子清下脚的驿站。
  无视了驿丞的盘问身份,李沅急不可耐地就往里闯。驿丞见状,高呼护卫想要把擅闯官驿的贼人拦下,随行之人中,有眼熟李沅的侍从赶忙去和驿丞解释。
  场面一派混乱。李沅把那些嘈杂的声音动作都甩在身后,直奔林子清下榻的院子。此时,他满心想的只有那一个人,想见他,想到一刻都等不及。
  林子清正在屋中,被外头的喧闹声惊到了,正准备出去看看,刚打开门就见到李沅立在院子里。他不免有些诧异地问道:“王爷怎么回来了?”
  李沅不答话,只是将林子清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一直盯着林子清看,生怕自己一个眨眼,这人又变回了缠绵病榻的样子。
  林子清不明所以,又叫了他一声:“王爷?”林子清垂下眼避开了李沅的注视,他从未见过李沅这样热烈的眼神,尤其是对着自己。
  李沅回神应了一声,却并未收回自己的视线。他想起了几个月前在京中林子清初见他时的情形,那时自己尚不能理解,可如今自己的动作却与他那时别无二致,恨不能将眼前人的样子刻印到心里。这样一想,李沅又觉得自己着实走运,心上之人心中也有自己,便对林子清闷声说:“我单字名沅。”
  林子清略微低了下头,眼中露出疑惑。李沅突然出现,还将驿站闹得人仰马翻,仅是告诉他自己的名姓么?这要他怎么接下去。
  李沅走上前一步,在林子清耳畔轻声道:“我想听你叫沅郎。”
  李沅磁性的声音引得他鼓膜一动一动的,呼出的热气就喷在了林子清的耳垂颈侧,林子清没忍住打了一个寒颤。他有些慌乱,怕自己在这样的李沅面前再次失了仪态,甚至忘了追问只是半天未见,李沅怎就变得这样陌生,连忙邀人至屋内。
  落座之后,林子清又问:“王爷怎么突然又回来了?”他并不敢将李沅方才的那句话当真,甚至并不敢确定方才那句话、那般举动,究竟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他怕自己一个出言不慎,又惹得李沅动怒,将两人好不容易修复过来的关系毁掉。
  “来找你,”李沅温柔的盯着他,说出的话林子清觉得如坠云端,“然后陪在你身边,再也不离开。”
  林子清自然明白这话里的意思为何,他还不至于忘记自己曾对李沅说过的话,可他也并不认为李沅此时对他说这样的话,会是迟到的答复。藏在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林子清竭力想要摆出一个云淡风轻的表情,回道:“王爷又说笑了。”
  “没有,”李沅摇头,他倾身向前,离林子清又近了一些,对他说,“我想陪在你身旁,想和你一道,想和你共度余生。”
  林子清嘴唇翕动,未来得及回答,李沅又在他耳边炸起一道惊雷:“我属意你,子清,你肯应否?”
  恍惚间,林子清以为自己尚在梦境之中,不然怎会听到李沅这样的话。他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微微的刺痛感令他突然清醒。
  他不明所以,却还是冲李沅点头:“自然是应的。”李沅这一系列的动作下来,他脑海中的堤坝撑不住,终是溃败了,这一句话后,洪水滔天也罢。
  得了林子清的应答,李沅走到林子清身后将人紧紧抱住。林子清不管不顾地低声叫了他一句“沅郎”。
  “诶,”李沅想开怀大笑,可在笑之前,泪水却先夺眶而出,滴到了林子清的肩头。他在林子清的的耳畔不停地叫着“子清、子清、子清,”像是将梦中未叫出口的那一声声都补回来一般。
  细密的吻落在林子清的脸上,从眉梢到唇角。林子清也不想去管李沅这样做的缘由了。他只在心中想到,得了这一时三刻的温存,哪怕之后李沅会暴怒、彻底绝了这些年的情分,他也是值得的了。
  第二日醒来时,林子清还觉得昨夜发生的一切都恍然如梦。可一转头,他就发现身旁和衣而卧的李沅正盯着自己,眼里的情意都快要溢出来了。
  昨夜李沅与他紧紧相拥,从桌旁到了内室,过了不知多久,李沅才肯松开他,熄了烛火,与他一同躺在榻上。
  林子清被他盯了一会儿,面皮就开始发烫。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李沅,对自己温存至极。或者说,他从未见过李沅这样对任何一个人。他信李沅不是在戏耍自己,依照李沅的性子,是怎么也不可能拿相伴一生这种话来开玩笑的。可他不敢追问缘由,毕竟李沅若真心对他有意,必然会将一切都告诉他的,否则便是令自己徒增伤感。
  林子清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坐起身对李沅说:“王爷,臣要洗漱了。”
  “你叫我什么?”李沅不仅没有回避,眼神反而愈加热烈起来。
  “玄初。”林子清想到之前李沅与他提过的以字相称,便改了口。
  然而李沅却还是不甚满意,用林子清恰好可以听见的声音嘟囔道:“字都是让别人敬称的。”
  这就差直说让林子清叫他“沅郎”了。可在夜里缱绻缠绵之时,林子清能对着李沅叫沅郎,一声声的摧人心肝。但真到了青天白日里,对上李沅那放肆的目光,“沅郎”这露骨至极的称呼他是怎么也不肯再叫了。
  无奈之下,林子清只能换了另一种算得上亲近的称呼,对李沅笑着叫道:“郎君。”
  李沅素来喜欢看林子清笑,他便勉强接受了这样的称谓,起身让人打来热水,却不叫旁人进来服侍。两人的外袍虽有些凌乱,但仍算是好好地穿在了身上,可躺了一夜之后,发丝凌乱需得再梳。
  洗漱完后,李沅为林子清重新束发戴冠。从前在军中,李沅常常自己束发,但为别人做却还是第一次。他怕自己手下没个轻重,拽疼了林子清,动作便十分轻柔。
  他看着铜镜中映出的斑驳的人影,忽然觉得这场景有几分像新婚的丈夫给妻子画眉。这个念头方一出现,李沅的手掌就抚过他的头皮,引得他一阵发麻。他闭上眼暗自笑自己想得太多,却没看见李沅的唇角同样翘起。
  用过早膳后还要接着赶路,林子清这才又反应过来,李沅本该是要回京城与李濂团聚了的。
  到了马车上,林子清问李沅:“郎君何时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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