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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沙镇 (刀叨叨)


  然后,他没有死去。
  当他再次醒来,他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被包扎得几乎动弹不得,而床边守着的人,便是戴着面具连芳草。
  陌生的房间里飘着淡淡药香,梁言韬不需要花太多时间便能明白自己获救了。他不认识连芳草,心中最好奇的是,这个带着面具的神秘人是怎么救下自己的?
  “幸好你受最重的是内伤。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连芳草如此告知床上的伤患。这是他对梁言韬说的第一句话,没有个前因后果,“幸好”这个词用得也相当奇妙。梁言韬认为内伤比外伤麻烦。可话说回来,他试着运气,竟发现自己之前的严重内伤缓解甚多。
  “你帮我治了伤?”梁言韬疑惑问道。
  连芳草淡淡答道:“我对医理并不精通,内伤可以帮你调息,外伤只用了最粗浅的方式上药包扎。”
  梁言韬的内伤需要足够深厚的内功才可能予以疏导调理,在他面前的连芳草尽管带着面具,可听声音还很年轻,怎么看都不该有如此高深修为。这令梁言韬复而想起先前自己的疑惑,他继续问道:“那些杀手也是被你打发掉的?”
  “我赶走了他们。”连芳草答得轻描淡写。
  梁言韬难以相信,不觉多问一句,道:“你一个人对他们六个?”
  连芳草终于注意到梁言韬的惊讶,他略一思索,想明白梁言韬的疑惑后轻描淡写解释道:“他们不堪一击。”
  那六个杀手拥有的是江湖中跻身前列的身手,可他们六人联手,竟被连芳草称为不堪一击。这个人如果不是在说大话,就势必是高人。鉴于对方的确救了自己,梁言韬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还不知阁下名讳?”梁言韬探听神秘高人的来历。
  接着,他只得到一个最简单的名字。
  “连芳草。”
  梁言韬对当今武林可以说了若指掌,但凡有些能耐的人,其名头他倒背如流。但他没有听说过“连芳草”这个名字。出于疑惑,他追问道:“不知连兄师承何人?”
  面对这一问题,连芳草缓缓摇了摇头,回道:“家师同样不闻于世,你不问也罢。”
  梁言韬注意到对方冷淡的态度。他出身大富大贵,从来所遇者非卑躬屈膝便谄媚讨好,这是第一个不把他当回事的人,而这个并无所求的人却实实在在救了他一命。
  “无论如何,多谢你的救命之恩。”极少言谢的梁言韬这一刻多少带有真心地说道。
  连芳草漫不经心地点头接受,他从一旁端过一碗黑色的药水来,问道:“这是从现有的草药里随意凑出来的,不是良方,但对你伤势多少有些好处,你喝不喝?”
  在此之前,如果有厨子胆敢对梁言韬说“这是我随手烹制的菜肴,你吃不吃”或者裁缝对他说“这是我随便缝制的衣服,你穿不穿”,那个人大概能被活活杖毙——当然,正常人也不会如此说话。梁言韬不由心想,眼前这个神秘人果然武艺高强,不然这会儿势必早已被人打死。
  不过,且不论眼下身受重伤的梁言韬能不能打得过对方,单凭对方救了自己,不至于恩将仇报的人也只得谅解对方的直言不讳。为了早日康复,他艰难坐起身,倚靠在床头伸手接过药碗,说道:“有劳。”
  喝过据说方子不良,但至少很苦的汤药,梁言韬重新在床上躺下。他思考了自己的处境,认为有必要引起警惕。
  “追杀我的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击不中,他们会派更多杀手前来。如果你能带我一起离开这儿最好,若不然,以免枉送性命,你务必速速躲开。”
  听了梁言韬的警告,连芳草全然不以为意,他淡淡答道:“你尽管安心休养。”
  梁言韬望向或许不戴着面具也同样让人看不出一丝神色的神秘人,难得好心提醒道:“我知你定身怀绝技,但双拳难敌四掌,加之敌暗我明,切不可大意。”
  闻言连芳草起身打开房间的窗户,站在窗边回头对梁言韬道:“我们现在深谷,四周有奇门遁甲之阵防护,即便真有人闯入,事先我也必知晓,你不必过于忧虑。”
  梁言韬的目光转向窗外。这个据说深谷的地方倒像是高山,颇有云深不知处的境界。他心中一动,下意识脱口问道:“你一个人住在这个山谷里?”
  除了自己的那个堂哥之外,从小到大梁言韬没多看过任何人一眼,没多想过任何人一念,这是他嫌少有的好奇,想要稍稍了解一个与他毫无利害关系的人,并且并不打算某日加以利用。然而——
  连芳草没有回答梁言韬的问题。相反,他走回床边拿起药碗便准备往门外走去,离开房间之前,他冷淡回道:“眼下你所需做的就是好好养伤,问问题对你的伤势没有任何益处。”
  梁言韬愈发肯定对方是世外高人。因为,入世之人无一人敢如此对他说话的。对于这一番无礼,他倒并未特别恼火,只是,问问题对他伤势固然无益,搞清楚一些事情他才能安心养伤。
  “请留步。”梁言韬唤住门口之人。
  连芳草回转身来,静静等他说下去。
  梁言韬正容道:“我可以理解不愿以真面目示人的各种原因,尤其我被连兄所救,原本无权置喙。只是,若我因为暗自起疑担忧这是一个陷阱,只怕无法好好养伤,不知连兄可否至少告知我脸上面具为何?”
  连芳草也不回答可否,第一时间,他毫不迟疑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梁言韬见多识广,识人无数,但在见到连芳草的真面目之后,依旧不觉暗暗心惊。
  这已经不是一张可以用丑陋来解释的脸孔,连芳草的脸上布满狰狞红斑,加上浮肿和血痂,稍微胆小一点的人见了,只怕晚上能做噩梦。
  连芳草不动声色望向一时失语的梁言韬,不紧不慢说道:“想必你现在清楚了,我戴面具的目的只是为了不吓到别人。”
  梁文敬的眼角有一道浅浅的疤,是小时候为了救差点跌下假山的梁言韬而留下的。当时流下的血把已经六岁的梁言韬给吓得哭了出来。后来,梁言韬一直很在意那道将自己堂哥的完美破坏掉的伤疤。他爱美,喜欢美好的东西,然而与此同时,他更爱梁文敬的那道伤疤,更心疼梁文敬的那道伤疤。这与同病相怜相去甚远,可是,连芳草的模样却让梁言韬不由联想到了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那个人。
  房门口,明确解答了梁言韬疑问的连芳草伸手准备戴回面具,在此之前,梁言韬本能出声制止。
  “如果只是为了我,你无需戴面具。你没有吓到我,顺便说一句,我也并没觉得有多不好看。”梁言韬神情自然地说道。
  仿佛什么事都不能让他动容的连芳草因为这一句,目光中闪过一丝意外的光。之前他也抬眼望向过梁言韬,可此刻的这一眼,隐约有所变化。


第7章 大事不好
  王棋花了好一会儿的时间才想到账册这个东西。他是当大侠的,不是开客栈的,一时没想到这件事情有可原。
  所幸,他想到可以从账册查看所有入住客人的信息,尤其是那个他的重点怀疑对象。
  尽管王棋要找的人不太可能用真名入住,但敢来风沙镇对付前魔教护法的江湖人士多少有些能耐,他们在武林势必有一定名头,他们不至于隐姓埋名,所以,从账册里将这些人排除掉,王棋需要调查的对象范围立时便能缩小很多。
  作为客栈的杂役,王棋认为自己查看账册并不过分。趁着朝时过去,空闲下来的杂役来到柜台。
  显然宿醉的秦老板在人手忙不过来的时候完全不见踪影,这会儿空闲下来,他倒是守在柜面。为此,王棋不得不寻找自己要看账册的理由,他正琢磨着,忽然注意到异常。
  平常秦老板的面前总是放着账册的,但今天,秦老板的面前空空如也。
  王棋不认为秦老板能妖孽到提前知道他所求,特地将账册藏起来。这让他忍不住直截问道:“老板,你的账册呢?”
  闻言,秦老板立即审视向他:“是你把我的账册藏了起来吧?”
  “……何出此言?”被怀疑的人哭笑不得,他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为什么那么戏剧性。他还什么都没说没做,已经被倒打一耙。
  秦老板继续打量王棋,以仿佛随时能揭露他是个凶残杀手凶犯的眼神:“我的账册从来没有丢过,你才来,我的账本就丢了。”
  “才来的人不止我一个。这个客栈里所有的客人都才来没多久。”
  “但那些人里没一个第二天一大早就跑来问我账本的事。”
  “……现在不是‘一大早’,现在快中午了。”
  秦老板稀奇地睨王棋,装模作样求教道:“用这么牵强的说辞来狡辩,你自己听着不觉得不好意思吗?”
  王棋词穷。他的人生就是那么穷。
  秦老板大度开恩道:“幸好账本并不重要,我也就不再追究,你去忙吧。”
  王棋认为这件事很重要,他硬扛着被打了一耙的伤坚持追问道:“账册真的不见了?”
  秦老板倒没有坚持“你拿的你还问我”的说辞,他点了点头,答道:“所有的账册都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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