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感觉,是一种漫无边际的哀伤,甚至凄凉。仿佛坠入万丈深渊,叫人绝望。
海尘,孤傲如你,寂静如你,到底经历了怎样的故事,会让你如此隐忍,又如此坚强。也许,我永远不会懂吧。在这个世上仅剩的两个亲人却不能相认,朝堂上的尔虑我诈,亲情背后的政治利益,你也会累吧……
许天恒如是想着。
推开房门的时候,里面的人刚好吹完一首曲子,此刻正立在床边,手中拿着一杯清茶发呆。
那一抹清瘦的背影,即便是因为过年而穿上红衣,也显得十分寂寥。
方海尘用杯盖轻轻抹了几下茶杯口,淡然道,“大年三十除夕夜,城中家家团圆,许将军跑来方某这冷清小院,不会是为了来叙旧的吧?”
来人立刻摆出满腹委屈的样子,“海尘好狠的心,这大年三十怎么忍心抛下本将军一个人在城中过年?”
方海尘一脸不以为然,“将军还有家人陪伴,怎么是一个人?”
“家人虽好,可是本将军的心不在城里,若是心都不在了,一个身体过年又怎会开心呢?”
照此情形继续说下去的话,某个淡然清瘦的身影怕是又要被眼前这个厚颜无耻之人“调戏”了。此刻,沉默便是最好的应对策略。
方海尘微微一笑,不再言语,低下头轻轻品了一下手中的清茶。
这茶,今天似乎有些甜。
许天恒满脸真诚的开口,“海尘,随我回去过年吧。”
一丝别样的情愫在红衣男子的眼波里流过。
方海尘站在原地定定地望着他,这个年少的将军此刻像个孩童在等待什么嘉奖或者表扬一样,那种无害的眼神,怎么忍心拒绝。
良久良久。
“恩。”于是,就这么答应了。
……
沉甸甸的馒头,热气腾腾的年糕,喜滋滋的心情,在雪花飘零的冬日,穿梭着忙碌的身影。
日月更迭,季节变换,又是一年岁始时。这便是除夕。
方海尘看着城中热闹的景象,大人小孩都换上了一身喜庆的新衣,街上的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烟花炮竹,一串串美丽的烟火放飞,明媚犹如画中仙境。
“真热闹呀……”一声空洞的声音响起,许天恒愣住了,这声音宛如磁铁般魅惑,却寂寥到让人心疼。
这已经是和海尘在一起度过的第二个年头,上一个三十夜,两个人还在远方战场不知何时才能回家。第一个除夕夜过得浑然不知,如今这第二个除夕夜,海尘,该怎样才能让你开心。
到许府的时候,年夜饭已经开始准备。随安人虽小,却机灵的很。许老爷特准一些下人可以回家探亲,此刻许府上下能用的下人不多,只几个人,却在随安的指挥下有序的将整个定国侯府装点的喜庆洋洋。
后厨里包饺子,蒸包子,好一番热闹的景象。许天恒这个好不容易学会做菜的将军,此刻更是乐此不疲的加入其中,方海尘在一旁安静的看着眼前的喜庆,真好,有多少年没有这样热闹过了。
自从娘亲离世了之后,年是什么,好像再也不知道了罢。
正分神的时刻,突然一个身影窜出,宽大的手掌温柔的在方海尘的脸上留下了几道白花花的面粉痕迹后跳着跑开,耳边留下一串欢乐的笑声。
方海尘愣住,唇边一声轻叹,了然微笑悄然浮现。带着几分宠溺,几分温柔。
随后后厨里的人都效仿起了许天恒,这个在那个脸上抹面粉,那个在这个脸上弹水花,好不开心。
就连那似乎从不喜形于色的翩翩公子,此刻也笑了起来,不知不觉加入了他们。
也许,只有在这个时刻,才会有这种不□□份,不分等级的快乐吧。
……
年夜饭在一番红红火火的热闹中度过。
子时,喜庆够了,每个人都回到了房中休息。
许天恒辗转反侧躺在床上,脑海里全部都是晚上在后厨里嬉闹的那张脸,这样叫自己如何睡得着?
遂摸索着起床,从房中找出了一坛好酒,披上一件风衣去了方海尘的房间。
刚拐过一个拐角,便看见一个清瘦的身影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看着远处天空中绽放的一处处明媚发呆。
许天恒走到其身边,坐下。
“海尘,想什么呢?”
方海尘没有转头看他,淡淡的声音响起,“我也曾有过一个‘家’,有一个疼爱我的娘,我也……也曾很天真的以为这个世上,一切都是很美好的。”
许天恒安静的听着眼前人的话,没有发出声音。
“可是……这个世界却不允许我像一个正常的孩童一样,有一个快乐的童年……”他的声音从没有像此时一样,充满了哀伤。
方海尘抬头,目不转睛的看着远处转瞬即逝的烟火,神色哀伤,“五岁那年,母亲离世,我就已经不懂这个世间的人情冷暖。从我七岁入宫,看惯了宫里的尔虑我诈,便再也不知道笑,究竟应该表达的是一种怎样的情绪。五岁母亲离世,七岁被接到宫中,可是又有谁知道中间这两年我是如何过来的?轩文帝,当他出现在我面前说他是我父亲的时候,我甚至还有一丝窃喜,可这份窃喜,在进到那深宫高墙后,便消失殆尽。血统,仅仅因为血统,我没办法姓萧,只能随母亲姓在十岁那年被轩文帝封为左丞王。这深宫内,皇子们猜测我,陷害我,大臣们忌惮我,我只能让自己变得强大,我不会认输,不会苟且存活,因为我是方雨舒的孩子,我不姓萧。”那一刻方海尘的表情,像是一片无底深渊,空洞,看不到底。
许天恒从没有听过他说过如此多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没有出声,没有回应,只是淡淡的听着,听他将心中压抑已久的情绪吐出。十岁的年纪,本应是在父母身边承欢膝下,可是眼前的这个男子,却过早的承受着本不该有的哀伤。
方海尘继续道,“轩文帝只在位16年,临终时只有我和轩宗帝在一旁,轩宗帝长我12岁,是个知人善任文武兼通的王子,可嫉妒心与警惕心却极强,轩文帝告诉了轩宗帝我的身份,也因为当时我已经是朝堂上不可缺少的重要一员,让其继位后定要善待我,因为轩文帝相信,有我在,定能使轩云国国泰民安。轩文帝在说这些话的同时,也留下最后一道遗嘱,我,方海尘,万不可弑君夺位,否则自己即使九泉之下,也定不让我安宁,轩云国,定会灭亡。”
此刻的方海尘眼神里醉意更甚,从没见过如此让人心疼的他,如此放下警惕的他,最后的话,更是轻不可闻,“好笑啊,如果能选择,我情愿在民间做一个普通人,这皇宫与我何干?那人是我的父亲,我的身上流着他的血,最后我的价值就是维护他的统治,他的权利?”一阵清风吹过,吹动一缕墨发飘起,轻轻扫过那张哀伤的面庞,竟有种惊为天人的感觉。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花炮竹的味道,与此情此景仿若格格不入,方海尘轻轻垂下眼眸,似无奈更似哀伤,淡然嗤笑道,“皇权?至高无上?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许天恒看着眼前这个有些激动的人,真的,好想,好想抱抱他。
方海尘叹了一口气,落寞的持起酒坛,将一坛酒饮去大半,溢出的美酒顺着优美的颈线滑下,冰冷动人。许天恒想出声制止他的行为,却终是没能说出口。
那幽然公子随后口气平缓了许多,继续说道,“我向轩文帝保证,轩云国的皇帝从来只姓萧,我方海尘无心皇权,他日若五皇子信任我,方海尘定当忠心为主,若有违此话,死于非命。轩文帝听了我的话,无憾而终。而轩宗帝也因为那番话,一直没有动我,只把我当成一个好臣子,好弟弟来对待。直到后来我才明白,轩文帝要我发誓,并非恐慌我会夺取萧家皇权,而是担心轩宗帝继位后会对我不利,所以才要我在其面前许下此话,以保自己周全。”
随后,那淡然如水的公子脸上一抹幸福的表情转瞬即逝,语气轻柔道,“许天恒,你知道吗,十岁那年,我在宫里碰见过一个纯真的少年,那少年的眼神是我入宫以来见过的最清澈的。许是家世的原因,竟从未见过那么美那么无害的眼神。那张脸,直到现在想起还可以为之动容。”
许天恒闻言后又忽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遇到的一个人,从怀中掏出准备好的两个杯子,将怀中的美酒为彼此斟上一杯,一边品着美酒一边开口道,“海尘莫要再难过。”随口便想岔开话题,讲一些开心的事,“我记得我小时候也遇到过一个少年,和海尘很像,只不过那人叫云轻,不知姓什么,也吹的一手好笛子,也有和海尘很像的气质。记得那是九岁那年,随父进宫,在一棵老树下看见了这个少年,当时我竟然特幼稚的在少年的头上插了一朵野花,又对那少年说了一句这辈子最傻的话。”随后傻笑着摇了摇头,又为自己斟满一杯酒,一饮而尽。
方海尘看着他的脸,犹豫了许久,终是没有说出什么。
两个人相顾无言,美酒一杯接着一杯入腹。
此刻的他因为几分醉意面颊微红,十分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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