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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申生 (羞涩的药)




第48章 十年
  重耳的孩子降生不久,周天子召见并宴请了重耳。
  这对晋国而言可谓是双喜临门,一则晋国自此有了继承人,二则晋国称霸,需要得到正统周天子的认可。有此二者,国运亨通,晋国也已成为名副其实的中原霸主。
  然而历史记载,在这次会面中,却发生了一件教人难解的事:周天子询问晋君要什么赏赐,这原本是一种客套,但晋君重耳却很认真地为自己请了隧。
  挖地通路为“隧”,而他所请的隧道通向自己的坟墓。
  此事后来被周天子以“隧为天子葬仪,不可僭越”为理由回绝,不了了之了。
  却有一些好事者出来猜测:五十年前,也曾有人向王室请隧,那人便是郑国的庄公。郑庄公与母亲不和,曾发下誓言不到黄泉不相见,后来,他后悔了,只得用这种办法既不违背誓言,又能跟母亲再见。可是这位晋国的国君,母子相安、夫妻和睦、父君离世,兄弟也已经一个不剩,他要造了这隧道……去见谁呢?
  另一方面,借着怀嬴产子和周天子的礼待,重耳又向联姻的秦国送去了许多谢礼。
  这其中便有怀嬴和孩子的画像,画中的怀嬴脱去了少女时的豪放不羁,变得平和而柔顺,抱着怀中白白胖胖的婴儿,眼神充满了慈爱。
  嬴任好打开画,受到感染,也不自禁地微笑起来。
  秦晋双方便就此定了和平相处、一致对外的盟约,约定共治中原。
  然而利益的争夺终究是不太平的。就在两国一起去攻打郑国的时候,郑国的大臣烛之武夜里下了城楼,对着嬴任好一番游说,指出秦国帮助晋国攻打郑国只是为对方做嫁衣,对自己却无半分好处,嬴任好便选择了退兵,晋国也只得跟着撤去。
  城濮之战成就了晋国的威名,却让秦君丢了脸面。追溯到更早之前,毕竟还有夷吾的背信弃义,恩将仇报。
  双方之间各怀心思,暂时维系着和平的局面,这一来便是十年。
  晋国在内安定富强,在外受人景仰,久坐中原盟主之位。重耳作为一国之君,尽心尽力,日理万机,片刻都不敢松懈。
  怀嬴再不主动来寻他,自在后宫抚育幼子,见了面也只是淡淡的。重耳心中有愧,也就不再强求,二人逐渐疏远,夫妻也成了有名无分。只是重耳仍信守诺言,不曾再娶,也不曾纳妾,于是便只有这一个孩子。
  狐姬在这期间过世,离世时面容安详。她一直身体不好,但却因为与世无争,反而成了诡诸后宫中活得最长久的女人。
  赵衰的胡须越发地长,狐偃额头有了皱纹。重耳自己,征战加上案牍,也有了疲惫无力之态。虽是三十出头,精神却大不如前。
  而他的儿子夷皋却一年年地长大了,身量拔高,神气飞扬,长成了一个英俊少年。
  这是怀嬴唯一的孩子,也是重耳唯一的继承人,故而在八岁那年,便昭告世人,立为太子。


第四卷 :申生


第49章 夷皋
  早春的清晨,重耳下了早朝,突然一阵眩晕。
  他坐了一会,平复了下。宫人们送上朝食,他匆匆吃了几口,便又起来了。
  宫中有一处院落在早朝的大殿附近,方便下了朝与一二臣子在那继续商议。他已与狐偃相约,想来人已经在那等着了。
  然而过去的时候却听“哎哟”“哎哟”几声叫唤,只见狐偃从里面冲了出来。
  定睛一看,却有几枚小石头从里面飞出来,“嗖嗖”打到他身上。
  狐偃一面弯腰作揖,一面冲着门内叫道:“太子饶命太子饶命!”
  而后他的儿子太子夷皋走了出来,叉着腰,开心得意,哈哈大笑。
  重耳只觉得怒气直冲上头:“放肆!这是你胡闹的地方吗?”
  狐偃见了他忙上来行礼,太子夷皋却落在后面,手里攥着弹弓,探头缩脑,不肯上前。
  重耳见了他这僵着的模样便有气,怒道:“你在父君议事的地方,”又一指狐偃,“拿弹弓打你的舅公,还不过来认错!”
  狐偃忙打圆场道:“哎哎,也不是什么大事,陪孩子玩玩罢了,莫要动气。”
  就在二人拉拉扯扯间,闯了祸的太子夷皋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重耳皱眉看他逃去的背影,向狐偃道:“你看看,一点担当都没有,犯了事只知道跑,这成什么样子!”
  狐偃笑道:“算啦算啦,他还小呢,你跟个小孩子计较些什么?你小时候不也贪玩闯祸?还连累我一起受罚。”
  重耳道:“那怎么一样?我那时候就是再不成器,也敬长辈,知进退。而且那会我也不是一国的储君啊。”
  狐偃道:“不会的,现在还不懂事,长大了会好的。”
  重耳道:“但是无论如何,为人要正,我看他这样,就是被怀嬴被惯坏了!”
  听到“怀嬴”的名字,狐偃沉默了一会,低声道:“也别这么说。她……她也挺不容易的……”
  怀嬴与重耳的关系,十年了,他也是知晓的。
  于是重耳也沉默了下来,半晌,只叹了口气。
  “君上放心,”狐偃诚恳道,“别的我不好说,以后他做了国君,南征北战,我必护着这孩子。”
  二人一面说一面并肩入内,又开始商议起最近边境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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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夷皋七弯八拐跑出老远,看看没人追了就停下来,喘匀了气慢慢地走。
  他手里拿着弹弓,东看西看,时不时地弹弹屋檐,打打花盆。
  路上遇到一队宫人,便命令他们一排站好,等他来打。那群宫人们只得听命,苦着脸缩着肩。
  夷皋一下弹出,正中一个老寺人的脑门,顿时破了皮,流出血来。那老寺人“哎哟”呼痛,身旁的婢女们瑟瑟发抖,伸手蒙住自己的脸。夷皋干脆就瞄准她们指缝间的位置,一打一个准,打得她们哭出声来。
  夷皋哈哈大笑起来,觉得方才受的窝囊气都一扫而空,这才施施然地开始往怀嬴那边去。
  进门大叫“娘我回来啦”,怀嬴便从里面迎出来,皱眉道:“上哪去了!叫你一起吃饭,菜都凉了!”
  夷皋笑嘻嘻的,跟着她进去:“我去父君议事的地方找他了。”
  怀嬴让婢女们去重新热菜,这边拉着夷皋洗手洗脸:“让你平日里安分些,没事去找他做什么?”
  夷皋道:“今天是娘的生辰,我想请父君来一起吃饭。”
  怀嬴便不说话了。
  夷皋道:“结果我没来得及说,跟舅公玩了会,他就生气了。”
  怀嬴背对着夷皋拧了毛巾,就着他用过的水给自己也擦了把脸,又洗了洗手:“本来也不过的,咱们吃就好。”
  夷皋抬着头,用乌溜溜的眼睛看她。
  怀嬴便一瞪眼:“看什么?”
  夷皋道:“看娘好看!”
  怀嬴绷着脸:“少甜言蜜语的……”自己却“噗嗤”一声笑了。
  夷皋就又撒娇似的拉她袖子:“娘,看,我给你表演弹弓!”说着朝着屋内墙上挂着的弓射出,只听“笃”的一声,小石子正中弓身。
  这弓是怀嬴少女时射猎用过的,作为陪嫁到了晋国,此时已积了一层灰。
  怀嬴摸了摸夷皋的头:“你是好孩子……”
  她的目光变得朦胧,突然一把将人抱住:“你以后,一定要自由自在,开开心心的,千万别跟娘一样……”
  夷皋被她抱着,感受到她肩膀的抖动,莫名其妙。他不知道为什么娘亲突然就哭了,也不明白什么叫“千万别像娘一样”。
  小孩子本能地想要逃离悲伤,便只用最简单的逻辑去思考。
  如果我做到了娘亲说的“自由自在,开开心心”,那娘亲也会开心起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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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过了朝食,怀嬴指挥着宫人打扫,顾不上他,夷皋便又自己跑出来。
  离了怀嬴,他能去的地方其实也不多。
  他一般不被允许出宫,而宫里是四方院墙围着的天空。教书的先生只会“自乎者也”,下人们只会躲着他,顺着他。他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什么同龄的玩伴。
  至于父君,从来都见不上几面,他听着对方的英雄故事长大,又在疏远中消磨了崇敬,十岁的男孩子,初知人事,反而生出了几分对抗的勇气。
  我还是回去那个议事的地方看看,他想,万一舅公还在那呢?
  然而行到中途,他脚下一顿,却是看到了重耳。
  他的身边没跟着臣子,也没有宫人,一个人慢慢地在踱步。
  他在宫中要么是上朝,要么是商议各种事,要么是在看很多字,这样的场景以前夷皋从未见过,便好奇起来。再看了会,发觉父君也不是漫无目的,他不着急,但很确定地朝着一个方向去。
  夷皋按捺不住跃动的心,悄悄地跟在后面。然后见到父君来到了一处院落,在院门口站住了。
  这处院落地处并不偏僻,却十分老旧,显然很久没有修缮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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