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儿心下大惊,握住绫影的手失声道:“你怎么样!?”
绫影一口气倒不过来,捂着胸口连咳带喘,头上汗珠滚落,顷刻间就浸湿了衣襟。不儿依着玄鹤早前教过的法子,一把搂过绫影,在他心口之上推按一番。过了一会儿,绫影觉得淤气散开,平息了喘意,他深吸了两口气,对不儿道:“我好像知道怎么回事了…”
绫影离了琴案走到书桌前,抄过芙蓉游把第三节 的谱子誊写一遍,发现每一句里都夹杂了几个怪字,致使语句不通,琴法无章。不儿跟上前来看着哥哥在纸上圈圈点点,眨眼功夫就拼出两句话:长河渐落晓星沉,凤栖之处幽门开。
不儿默念了一遍,嘀咕道:“这什么意思啊?”
绫影胸中憋闷,脑子转的也不快,只是勉强说道:“自古凤凰栖梧桐,是说梧桐树下有玄机吧…”
不儿取了一纸条把这句话抄上去,道:“不管说的是什么,先让白鹭一并给玄叔送回去。正好我还有点别的事让他查。你就先别劳心想这些,赶紧回去休息。”她收好了琴谱,拿出帕子把绫影额头上的虚汗擦拭一番,然后就把哥哥扶了起来。
绫影问道:“你让玄叔查什么?”
“好好睡一觉,明天醒来我告诉你。”
不儿连推带拉把绫影从流竹轩里拽出来,送到了卧房。她盯着哥哥吃过药丸,乖乖躺下之后,又帮他重新推拿一遍,之后问道:“好些吗?”绫影微微点点头,安慰了不儿两句,眼皮重的抬不起来,没费多少功夫就睡着了。不儿却没敢离去,古琴断弦终究不是什么吉兆,她趴在哥哥床边,决定守他一宿。
清晨,窗外几只雀鸟婉转的鸣叫传到绫影的耳中把他吵醒了。他吃力的睁开眼睛,想着自己这一觉睡得还真是安慰,既无乍醒也无梦,实在难得。他坐起身子准备下地,脑袋有些发昏。绫影还迷迷糊糊的,忽见青鸳小心翼翼的推门进来。
青鸳看绫影坐在床上,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扣住他双肩,满面焦急道:“你可算是醒了!”
绫影不解道:“啊?什么时辰了?”
“刚过卯时…”青鸳答道。
“那还不算晚啊,你这般紧张什么?”绫影说。
青鸳苦笑道:“但是你是前天晚上睡下的啊…你睡了一天还多,还不算晚吗?”
绫影自己也有点惊讶,心说难怪觉得头昏眼花,竟然睡了这么久,他嘟囔道:“那你们怎么不叫我?”
青鸳眼泪都快下来了,急道:“叫你?也得叫的醒才行啊!要不是你气息脉象都还算安稳,我们早就把你送到墨黎谷去了!”
绫影扶着床框站了起来,在屋里转了两圈活动了活动,觉得除了胸口依然淤着股气,其他地方没什么不妥。想来是他心绪不宁导致心脉不稳,既是旧伤所致,他自己倒是安下心来。他冲青鸳笑笑道:“没事,不用紧张,就是渴睡了些。不儿呢?”
青鸳低声道:“大小姐昨天在这守了一天,我看她实在撑不住,让朱鹮把她带回去休息了。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绫影看了看青鸳,觉得瞒他也没用,老实说道:“老毛病。离了天虹门就一直不太好,气息紊乱,脉象也不稳,时不时还有些绞痛。没准…”
青鸳跨过去拉住他的胳膊,急道:“上次回墨黎谷,你为什么不说?”
绫影也有些焦急,道:“怎么说?说什么?玄叔上次为了救我半条命都搭进去了,我怎么还能再让他劳心?”
青鸳不知该怎么答他,只好抿着嘴瞪着他,眼圈有些红。
绫影拍拍他的手背,道:“好啦,这离十年不是还有些时日呢么,再说我还有诸多事情没搞明白,不会扔下你们不管的。不过阿鸳,你得答应我,等时候到了,帮我看好不儿,知道吗?”
青鸳死死攥着他的胳膊,沉默了许久,最终重重点了点头。
绫影笑了笑,吩咐青鸳去给朱鹮知会一下,免得她们担心。青鸳走了以后,他又坐回了床上。大掌柜懒懒的倚在床栏上,掐着指节一桩一桩的计算着什么,口中喃喃念道:“不儿是墨黎少主,又有玄叔和阿鸳照顾,不会有什么大事…星若远在天虹,司马贤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定会好生待他,惟愿这孩子早些长大,莫再意气用事…”
绫影长叹了一口气,脑袋里又浮出那个名字,清似荣泉,晓如明镜,总是化成一缕柔光,暖暖的温在他的心间。
“过不了多久,他也该回南山去了…”
绫影忽然觉得有些冷,忙扯过夹袍裹上,一小袋香药,从袍子里滚落出来。他拿起来嗅了嗅,嘀咕道:“说起来,我好像还欠他个锦囊…算了还是别还了。终是要散,何必留个念想,还是让他早日忘了我吧…”
第43章 8 门主遗踪
自打魏熙不见了踪影之后,蓝涧堂的人已经有快三个月没见过他们堂主了。星若连要挟带恳求,死皮赖脸的从冯越泽那把唐尧留在门里所有的遗物都搬到了霁月楼。一起搬过去的,还有司马贤屋子里那一墙的书柜和里面的书。他搞了一大堆的纸,让冯越泽把他记得的关于唐尧全部的事情悉数写上。老爷子写了两笔就没了耐心,星若便整日缠着他,听他口述,自己详细记录。从唐尧执掌天虹门开始,直到他失踪,这几十年的事情,星若林林总总,书了薄纸千张。又将这些依着月日年份,逐一张贴在小楼里。不出两月,那屋子了就进不去人了。
星若白天在院子里勤修冷月诀,晚上则挑灯夜读,梳理清楚唐尧的身世,便开始读他留下的那些书。星若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又能一目十行,但是几百本书,也不是十天半个月能看完的,他把堂中事物都交给曹展宣之后,就再没出过院门。总说功夫不负有心人,星若这般掘地三尺的找,终是能找出些蛛丝马迹。
几十年前的虹门内乱世人皆知,由唐尧失踪而起,致四堂乱斗,最后哀鸿遍野。星若在唐尧的旧物里面,翻出一张地形图。他拿着地图与唐尧的行踪比对一番,猜测那是他失踪之前所制。星若收好图纸飞出霁月楼,又向白潋堂跑去。冯忆诚跟着师兄弟们修完早课,正往回溜达,突然就被蓝堂主撞了个踉跄,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就被星若给提走了。他被星若拖着,忙问道:“蓝堂主,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啊?”
星若一路把他拽回蓝涧小院,取出地图给他看,然后道:“你天天在这山里头采药,可识得这个?”
冯忆诚把黄纸摊开,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思量片刻,嘀咕道:“这已经离了天台,似乎是往东北方向去了…”
星若又问:“这图上有一小村,知道是哪里吗?”
冯忆诚摇摇头说:“不太清楚,从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
星若道:“没去过就去一趟吧。回去收拾下东西,跟你爹爹知会一声。明天一早就出发。”
“啊?”冯忆诚瞪大了眼睛盯他半晌,说:“这、这也太仓促了吧?”
星若主意已定,再不给他啰嗦的机会,只说明早卯时山门相见,便把他打发回去。
冯忆诚苦着脸回到益寿堂跟父亲倾诉一番,老爷子反倒点了点头,说:“陪他去查吧,总是得知道魏熙盗了什么走。”冯忆诚没了办法,收拾好行囊之后,第二天一早如约站在了大门口候着。不会儿功夫,就见蓝涧堂主风风火火的走了过来,只是身边还多了俩人。
“星若!那一张旧纸又模糊不清,你不能就这么贸然跑去,谁知道找不找的到呢!”司马贤边劝阻,边伸手拦他。
曹展宣在一旁附和道:“司马堂主说的对啊,你非要去,也得容我们把道路查清楚啊。”
星若一跺脚,怒道:“怎么查?窝在这院子里坐井观天吗?我心意已决你们莫再多言!忆诚!我们走!”说完,他甩开二人,跑到山门前,拉起冯忆诚,飞身而去。
曹展宣冲到门口,回身对司马贤说:“烦请司马堂主代为照看一下蓝涧诸事,展宣与他们同去。”
司马贤只得应下,又嘱咐两句,就看着他们三人,消失在林海之中。
天台山山石嶙峋,四季葱郁,冯忆诚在这住了二十来年,对山中小路甚为熟悉,他带着星若和曹展宣在林中穿梭,用了半天的功夫,就越到山的最北侧,林子里落了一山间小屋。他对同行的二人说道:“过了这里,我们便出了天台。依这图上所载,那小村还有北上不知多少里地,恐是要进了岷山山系。这小屋里屯有衣物干粮,你们再拿些带上吧。”
二人不敢大意,跟着冯忆诚进了小屋,稍作休息整顿之后,再度出发。冯忆诚本是做着这一路要吃不少苦头的打算,却没想到那古旧的地图,倒还挺好用,所标之方位,所绘之记号沿途皆可找到。想必是这山路崎岖隐蔽,无人踩踏的缘故。
到了夜间,山中温度骤降,三人生了一捧篝火,取了树枝绑上衣物搭了个避风的小棚轮番歇息值守。冯忆诚没那么好的体力,吃过些东西,就蜷缩着睡下。星若则抱着膝盖,坐在一地枯枝上,盯着篝火怔怔出神儿。火苗跃动着,把他小脸映得通红。曹展宣巡视一圈回来之后,也坐到星若边上,取下披肩,把俩人裹在一起。“堂主,”他低声道:“你这般为他,值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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