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披荆斩棘,步履艰辛,又用了半个多时辰,才行至飞瀑脚下。冯忆诚侧着身子,一脚深一脚浅的踏着河边卵石终于爬到了刚才眺望到的地方,他挥起砍刀,斩断纷乱的枝条,竟发现有个山洞,隐匿其后。冯忆诚突然来了精神,连扒带砍的收拾出一个入口,就壮着胆子钻了进去。
山洞不大,冯忆诚点了个火折子四周照照,只见这洞中藤蔓密布,不见天日,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烟瘴之味。他取出个方巾掩住口鼻,猫腰前行,突然脚下一沉,险些跌倒。冯忆诚赶忙稳住身形往脚旁一看,原来是一则浅沼,沼中满是绿泥,发出阵阵恶臭。冯忆诚蹲下身子,从背篓中取出一小陶瓶,盛了些沼泥。他顺着泥潭边寻去,发现一条浅沟,始于泥沼,沿着洞壁向外延伸。他跟着浅沟退出山洞,又砍去不少杂草乱植,看出这小沟的另一头是通向金龙支流的。而那支流顺着山势走下去,刚好就会流到乐安池里。
冯忆诚心想,难道是这恶泥污了池水,门中弟兄是饮了脏水才中毒不成?但这山洞又不是突然冒出来的,怎地原先没出过事呢?他心里觉得奇怪,脚下一不留神向后摔倒。为了不倒在泥地里,他赶忙往边上一靠,想跌在草丛里,却不料却撞在什么很硬的东西上。冯忆诚爬起来扒开长草,见草后遮掩着一大块山岩。他把附近的植物悉数砍断,现出大大小小许多落石。那落石若堆叠起来,刚好能堵住山洞入口。
冯忆诚俯下身子,仔细扒拉着石头逐一检查,在几块石头底部找到了不少黛绿草泥,刮下来在鼻尖一嗅,还真是与洞中泥沼无二。他站直腰板,略微一琢磨,便对这山洞所发生之事,猜了个八九。想明白之后,冯忆诚就带着那罐毒泥,往家走去。
冯忆诚回到白潋堂的时候,巳时已过,刚好赶上白潋堂众毕了司马贤的早课。他就混在一帮弟子中,躲闪着身影,跑进益寿堂。冯越泽已经等了一早上了,看见儿子回来,赶紧迎上去,关切的问道:“怎么样?可有收获?”
冯忆诚不敢耽搁,连忙取出粗陶小瓶交给父亲,解释道:“孩儿依着水脉经,在乐安池的上游,寻得一个山洞。那洞经年累月,不见天日,大概是集了不少雨水,在洞中形成了一个小泥潭。那洞里生了不少海芋、乌头,这些植物腐烂之后,都沉积在了泥沼之中。从泥沼出一条浅沟,直连金龙,孩儿恐怕这毒水,就是这么流出来的。”
冯越泽听着奇怪,问道:“照你这么说,是因为前些天雨水大了,把毒物冲出来了?”
冯忆诚摇摇头道:“怕是没这么简单。那洞口有很多碎裂的山石。而且不管是山洞,还是碎石,都被盖了许多长草。孩儿推测,是有人为了什么目的进了那洞,打通了浅沟,才至毒水外流。这小瓶中,是我从绿沼里取的沼泥,还请父亲查验查验。”
冯越泽拿过陶瓶,置于桌上,把自己平日里制毒研药的家伙都请过来一字排开,开始研究那绿泥。冯忆诚折腾了一早上觉得有些疲惫,就辞了父亲,回屋休息,只是这一躺,差点没起来。
距寒初天虹比武排辈之赛,不足一月。蓝涧堂堂内的筛选赛已打的七七八八,选出了四个人,曹展宣和魏熙当然名列其中。星若捏着刚刚拟定好的赛制表给这四人详细讲解,正说的热闹,从堂外跑进一个人来。来者是星若派去监视白潋动静的堂众。那人冲星若拜了一拜,小声道:“堂主。今天早上冯忆诚偷偷溜出去了,过了巳时才回来。刚才突然从白潋堂里传出他中了毒,正昏迷不醒的消息。”
星若一听,没好气的笑道:“这冯家是怎么了,老的还没好,小的又倒了?你再去探探。”
那人领了命退出去后,曹展宣说:“这大年底的,真是不太平啊。”
魏熙看了看星若手中的赛程表,问道:“堂主啊,按照你这次排的次序,我们是不是先跟白潋打啊?”
星若点头道:“你们四个先对白潋前四。不过白潋的人,离了毒就跟鱼离了水,不难拿下吧。”
魏熙咧咧嘴说:“本来就不怎么样。如今在冯堂主提出要打鱼跃之战后,又莫名其妙倒了一片,真不知这白潋堂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星若撇撇嘴没接话,心里倒是愈发烦躁起来。
冯忆诚中了毒的事儿,很快就传到了司马贤那。司马堂主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知道病了人,提着袍子就向白潋堂赶去。冯越泽找了几个人,把昏睡的儿子抬到益寿堂,把其他人都赶了出去。老爷子给冯忆诚放了点血,又塞了几颗护心的丹药进他肚中,就守在床边,观察他的情况。
司马贤站在益寿堂门前,没敢直接进去。说实话,他对冯老头养的那些奇花异草,毒虫恶蛇还是挺憷的。思忖再三,司马贤敲了敲门,道:“冯老,是我。”
冯越泽把他让进屋里,随便收拾出个地方让他坐下,但是司马堂主表示自己站在床边就好,不必坐了。
“忆诚,怎样?”司马贤关切的问道,就是语气僵硬了些。
“没什么大碍。他早起去后山林子里采药,误入了什么山洞,中了些烟瘴之气。我已给他找了解毒的药服下,估计再过半个时辰,就能醒转过来。”
司马贤又问:“这毒,与之前,可有关?”
老冯答:“有。那洞中的毒泥,前些日子污了乐安池的水,大家误食了脏水,才上吐下泻。诚儿所中之毒,比那污水要重上几倍,这才昏迷不醒。只是那洞…”
“那洞如何?”
冯越泽把目光从儿子身上挪开,看着司马贤说:“诚儿不是第一个入洞之人。捷足先登者,想必也吸了不少瘴气。不过最近也没人上我这来拿药,没准进洞的非我门人吧。”
秋霞数万丈,连天火烧云,不知不觉就到了日落之时。星若一般都是在蓝涧堂里和大家一起吃晚饭的,但他听说司马贤跑去看了冯忆诚,便溜溜跑到赤峡堂去大哥那听消息。
“诶,我说,你有没有觉得近日咱们堂主饭量见长啊。他平日粗茶淡饭,两个笼饼,一碟小菜也就够了。怎么今天让我们端去这么些?”
旁边那人摆摆手道:“你管他呢。少说话多做事,免得挨罚。”
两个弟子嘀嘀咕咕,在平日司马堂主用餐的圆桌上,洋洋洒洒摆了五六个菜,夹着托盘,缓步退去。
星若到了司马贤的居室还没开门,便闻得屋内飘香四溢,他大剌剌的钻进屋子,望着一桌佳肴两眼放光。不儿是钟爱美食,星若可不管那么多,凡是能吃的都喜欢。他也不等司马贤,抓过碗筷就开始大快朵颐。
司马贤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屋,看见坐在那狼吞虎咽的星若,严肃的脸上浮出一抹淡淡的微笑。星若鼓着腮帮子冲大哥招招手,吞下嘴里的东西,道:“大哥你去白潋堂了?那俩人情况怎样?”
司马贤在桌旁坐下,却没动筷子,答:“忆诚误入山洞,中了瘴气。”
星若觉得奇怪,冯家父子在山上住了这么些年,后山林子就跟他们家后院差不多,怎会平地生出个有瘴气的山洞呢。
司马贤又说:“那山洞似是存在已久,只是不知被什么人挖了出来。”
星若问道:“怎么?不是被冯忆诚挖出来的?”
司马贤摇摇头,把冯越泽的话,原封不动转述了一遍。星若听完觉得这话毫无道理,天台山上根本没有别的人家,不知道这爷俩又在故作什么玄虚。冯越泽一向不喜欢星若,当年选他做蓝涧堂主的时候,老爷子没少跟司马贤置气。星若最近两次千里迢迢去找心上人,都是屁股还没坐热就被司马贤一道疾书招了回来,他很自觉的把这账都算到了冯越泽头上。想想下午曹展宣和魏熙他们的话,星若更是笃定这老头就是在无理取闹。这些破事先放一边,还是肚子要紧,星若继续埋头大吃起来。
司马贤看他又把饭菜塞的满口,柔声道:“你慢点吃。这都是你的。”
星若筷子应声而停,猛然抬头望去,目光撞上大哥那没什么表情的脸,旋即黯淡下去。
司马贤不解的看着他,问:“怎么了?”
星若抄起个空碗盛了点汤,仰起脖子咕咚咕咚一口气咽下去,道:“没事没事,噎到了。”
司马贤不再与他说话,只是看着星若把桌上喜欢的菜风卷残云的收拾个精光,递了个面巾给他擦擦嘴。星若拍拍圆滚滚的肚子,心满意足的离开饭桌,蹦到南窗下推窗而望,窗外空山新雨,暮色渐浓。
“大哥,比武之事,赤峡堂准备的怎么样啦?”星若狡黠的问道。
司马贤垂着眼答道:“江涟,江漪,崔汝明和石鑫。”
星若小嘴一噘道:“又是江家兄弟!年年都是他俩。去年魏七就败在他们手上,不过我今年变聪明啦,让他们先跟水色打。嘿嘿,我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司马贤幽幽的说:“嗯,魏七我来收拾。”
星若叉着腰得意道:“哼,才不会让你得逞!我一定会把白潋堂打出来的人踢给你的,你就放心吧! ”
司马贤看他一副小人得势的样子,心中一暖,觉得老头儿这主意,还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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