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影心下大惊,还没待他反应,便听清晓向着桥对面的人大喝道:“接他!!”说完,卢清晓把肩上的人扯下来,直直往对面抛了过去。
绫影全然没想到,清晓是做的这个打算。
“清晓…!”他惊呼一声,却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裂风而去,眼前的人,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他死命伸着手臂也够那人不着,只有眼睁睁看着他落了下去。慕怀风跨步上前,跃到断桥桥头,将飞过来的绫影,牢牢接在怀里。卢清晓把绫影扔过去,自己再没了一点可借力的地方,身子直直的往下坠。路过断桥的时候,他眼疾手快,回身一扒,抠住了青石边缘。
绫影一朝落地,便拼命挣开怀风,踉跄着向断桥跑去,惊声喊道:“清晓!清晓!!”
慕怀风吓得赶忙追上,又将他拦住。怀风把绫影往身后一扔,跑到崖边,看清晓抠着黑石,挂在断桥边上,心急如焚。他高声喊道:“清晓!我去接你!!”
卢清晓吊在断桥边缘,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他脚下没有借力的地方,手上的力气也到了极限。他明白已是回天乏术,自己是注定要落入身下的万丈深渊。清晓听到绫影在喊自己,侧头看到他挣脱了慕怀风的束缚,而大师兄已经站到崖边,似是马上要跳回来。清晓心下大惊,连忙喊道:“别过来!都别过来!!”
慕怀风一面拦着绫影,一面向清晓大吼道:“撑着点!我这就过去接你!!”说完他把绫影推给奔过来的不儿,然后后退几步,准备飞身越过去。可这说话功夫,桥上的石头又震落不少,连同清晓攀着的那块,也是摇摇欲坠。
卢清晓想试着往上攀爬,他略一加力,便觉石块又往下沉了几寸。“清晓!”他寻着喊声看去,见绫影让慕怀风拦着,死命的往桥上冲。清晓见他喊得撕心裂肺,神情甚是决然,忙死盯着他,高声喊道:“等我!回去等我!!我答应守你一世!!我必不食言!!回去等我!!”
绫影还没来得及答他,只见雪浪已至,劈头盖下。他眼看着顷刻之间,卢清晓让白雪吞没,直直卷入无底深渊。
“清晓!!”绫影猛然觉得天昏地暗,顷刻间失了所有的神志,他一掌推开慕怀风,朝着悬崖奔去。
“哥!”不儿飞扑过去死命将他拦住,喝道:“你要干什么!?你冷静点!!”
绫影向着妹妹咆哮道:“我要追他下去…我要追他下去!!我怎么能把他一人留在这冰天雪地里!?你放开我!”
不儿牢牢搂着他,一面拼命将他往回拖,一面喊道:“他把你扔过来,就是不想让你随他下去啊!我们先下山去,再想办法寻他!!”
绫影绝望的吼道:“这万丈深渊…落下去连尸骨都找不到!到哪里去寻!?你放开我…我不能把他留下…!”
不儿急的泪流满面,哭喊道:“你这般下去,便是死路一条!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事啊!!”
绫影扼住妹妹的肩膀,不住的摇头,泪水夺眶而出。他呜咽道:“你不明白…不儿…你不明白…他本过得自在逍遥…与我们身上这些恩怨,没有半点瓜葛…是我…是我将他拖入这纷乱漩涡…卷进这幽冥深渊…我刻他入骨…不能弃他不顾…好不儿…原谅我…”说完他突然发力,出掌将不儿推个踉跄,飞身冲向断崖。
电光石火间,一支银鞭探出,绕上绫影的脚踝,然后向后一扯,将他拽倒。绫影跌在地上,回头一看,见星若红着眼睛瞪着自己,他还没来及张口,便觉得后脖子一阵剧痛,接着两眼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雪浪渐渐止住了,呼啸的烈风,也停了下来。冬日暖阳,依然挂在宝峰之巅。金色的光,静静的洒在银白世界,万年不化的皑皑白雪,吞没了所有的踪迹。血海深仇也好,刻骨柔情也罢,不过苍茫天地间,沧海一粟。
星若跪坐在地上,怀抱着让他手刃敲晕的绫影,咬牙道:“他不是让你等他…你就给我好好等他…”他心中悲戚,晶莹泪珠顺着玉面淌落,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泪,到底是为谁而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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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华飞转,清明又至。梓州城外的小山脚下,开着一家生意还不错的脚店,名曰润声。早上一开门,便有一白衣的客官,戴着斗笠,携一包裹,阔步进来。祗应的小二忙迎上去,探听一番,得知客官是要薄酒一壶带走,便忙不迭的从柜台里取一小坛,交到客官手上。那白衣人付了酒钱,转身离去。小二回到柜台前,捅了捅还在打瞌睡的掌柜说:“可看到刚才那人了?生的真是俊俏…怎么人家就那么会投胎呢…”
掌柜睁开眼睛,恨敲了一下小伙计的头,道:“大清早的!瞎捉摸什么!干活去!”小伙计咧嘴一乐,忙跑开了。
那白衣的人买了新酒,沿着山脚的小路,攀山而上。清明时节,已有山花绽放,俏立枝头,白□□粉,煞是好看。他一路走着,转过山角,跨过小溪,走到几株红榴花下。时候尚早,榴花未开,嫩芽新吐,也算喜人。树下,立了两尊石碑。
一尊上刻着:尊兄,雷氏重秋之墓。令一尊上刻着:爱妻,童氏巧嫣之墓。
雷敬春摘下斗笠,扔在脚边,自包袱中取出酒盏两只,放在哥哥墓前。他打开新酿,将两只酒盏斟满,端起一盏,一饮而尽。喝完,盘腿坐在地上,生了些炉火,一面给哥哥烧着纸钱,一面念叨着:“哥,庄子里的事儿,我都安顿好了。多余的人皆散了去,只留下些不愿走的,照顾娘亲。我倒是没想到,沈欢却是没走。不过他愿意留下,我倒是省心了。”
雷敬春抬手将哥哥盏中的酒水洒落,又重新倒了两碗,然后接着说:“接下来…我准备出去转转…遇到好玩的事儿,便都记下,等下次回来,好讲给你听。你给我说说,你可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他歪着脑袋,凝神望着墓碑,伸出手去,将碑上阴刻的名讳小心摩挲了一遍,呢喃道:“我知你还惦念着她…不如带你去东京城看看罢…”
他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会儿,手边的纸钱,渐渐烧完了。雷敬春灭了烛火,从包袱里,掏出一捧红花,洒在重秋墓前。丹华似火,反倒映得青石墓碑愈发寂寥。他忽然觉得自己又要落泪,赶忙抄起酒盏一饮而尽。
雷敬春站起身来,拍拍哥哥的墓碑,苦涩道:“好啦,我走啦!过些日子,等这榴花开了,再来看你!” 说完,他将残酒都倒给哥哥,深吸了两口气,才转身离去。
微风拂过,吹动榴花新芽,随风微摆。花下,好似走出个人,那人看着敬春缓步离去的背影,唇边绽开一朵,柔柔的微笑。
第81章 尾声
庆历七年,东京汴梁。
赵十万街上的绫记布坊里,人头攒动。青大管家端坐在柜台后面,小心捧着茶盏,呷着滚烫的新茶。忽然,他听到自绚锦堂里传来一阵惊呼。他眉头一蹙,赶忙撂下杯盏,提着袍子,跑去看又出了什么事情。不一会儿,便见他拎着个小娃娃的后脖领子,阔步走了出来。
青鸳把那孩子一直拖到院子里,斥责道:“鹄儿!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许在开店的时候跑到铺子里乱闹!!你怎么总是不听话!!”
那孩子倒是毫不示弱,向着青鸳喊道:“你们都不陪我玩!我一个人多没意思!!”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金豆子吧嗒吧嗒往下掉。
青鸳觉得脑浆子一阵抽痛,忙蹲下去,将那娃儿抱起来,安慰道:“乖啦,乖啦!别哭别哭…过两天你爹娘就回来啦。他们此去苏杭,定给你买了好玩意儿,你乖乖等他们,不过两天工夫,眨眼就过去了哈。”
鹄儿瘪嘴道:“不好不好!你总是这般糊弄我!每次都说两天!每次也没回来!!”
青鸳没了办法,赶忙又道:“你乖乖在院子里玩一会儿,过会儿叫掌柜给你弹琴听可好?”
小鹄儿皱着眉头,一脸不相信的看着他,问道:“真的吗…”
青鸳点头如捣蒜。
这会儿工夫,自后院里摇摇晃晃走出个人。那人穿着蓝缎袍子,头束玉冠,足踏锦履,明眸雪肌,玉树临风。他撇撇嘴,向青鸳道:“阿鸳!你可别叫鹄儿去招惹他…我刚去敲了敲门,便叫他骂了出来…好似正让手上的活计,烦的焦头烂额呢…”
鹄儿见了来者,忙从青鸳怀里挣脱出来,一面喊着:“星哥哥!”一面往蓝星若怀里蹿。
星若柔柔一笑,弯腰把他抱起来,冲他做了俩鬼脸,惹得小娃儿破涕为笑。青鸳突然不忿道:“鹄儿!你管我叫叔叔,干嘛管他叫哥哥!他也比你爹爹年长好不好!!”
俩人闻言,一同向青鸳吐舌头。青鸳气结,一甩袖子,回铺子里接着干活去,才不理这一大一小俩没正经的。
鹄儿揪了揪星若的衣襟道:“星哥哥我们出去玩吧…”星若抬头看看天色觉得还挺早,便一口应下。然后将孩子往上抱抱,足尖点地,飞身而起,踏着院墙,就翻了出去。
青鸳刚踏进铺子,便听门前一阵马嘶鸣响。他快走两步,探出身去一看,见一人翻身从马上下来。那人头戴斗笠,一身粗布短打,手上还提一长剑。他下马走到青鸳面前,拱手拜道:“大管家,许久未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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