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佞骨青山 完结+番外 (又生)


  齐林眉间一簇:“啊?”韩毓微微一笑:“罢了罢了,能屈能伸,心存社稷,还算,公平。”韩水却看出,师父另有隐情。
  朴素的木房中,乐童用古法煮茶,先磨碎茶饼,而后煮水,经过三沸,再均匀斟入四个陶碗。韩水与齐林入座,一言一句,与韩毓叙情。
  韩毓撑起身子,虽有点颤,却不要扶,只唤乐童去叫一个人,回问道:“这么多年,可知苏木乐坊名字由来?”韩水一怔。
  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门扉轻启,那穿着玄色影服的男子,先拜了韩毓先生,而后停顿片刻,躬身对客人道平安。
  韩水手里紧攥茶碗:“苏木。”
  乐童侍杯,韩毓饮茶:“世间本无对错,权争难分雅俗,说起这些,为师不过是个只会教琴的乡野村夫。”
  韩水连忙起身:“不敢。”苏木不出声,到木桌边取来一把梳子,站在先生身后,细心为其梳理银发。
  韩毓道:“昔年,方拓乱政,迫害能臣,臣子西逃者无数……”途中,韩先生丧尽亲人,与苏木孤身相遇,遂结为父子。
  父子二人奔波至西陵道荇州,州官怕惹祸上身,不开城门,情急之下,年方及笄的青阳公主苦求萧家通融,亲自持匕首割断吊桥绳子,在方党虎口中救下了这一批人。
  是为,救命之恩。
  后来,韩先生在银月街开乐坊,苏木在南山搭设影阁,训练影卫,二人隐瞒关系,只以一个名字为念。
  苏木停下手中的木梳,抬眼望着韩水,接话道:“为平定云梦山河之乱,必须有一个人替先帝办事,这人,本该是我。”
  听到此处,齐林掷下茶碗,深吸一口气:“那为何是青颜?”韩水摁住人,低声道:“你先出去。”
  齐林一把甩开,衣袖有些颤:“为何是他?”苏木神色复杂:“一者,林昀举荐,二者,公主赏识,三者……”
  韩水了然一笑,对齐林道:“没人欺负我,齐林,当年是我自己浇自己三桶井水,然后求师父安排我与先帝见面的。”
  他终于明白,为何苏木、冬青这一批人,虽一贯对他忠心不二,却在最后时刻坚决站在了先帝一边。
  不是功利,而是忠诚。
  不是阴谋,而是坦然。
  四碗茶,只有韩毓先生那一碗饮尽。几个人冷静下来后,韩水饱含敬重之情:“师父可是有什么嘱托?”
  韩毓长叹一声:“成败荣辱俱往矣,尔等且任重道远,只望平安就好。”苏木伺候先生梳完头发,命乐童给韩水递一张笺。
  上书六字:四季坊《画江山》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不是不应该在前面剧透?
  人各有志,没有坏人,彼此都会开始新的征程~
  携韩大人和齐将军感谢小天使一路陪伴~
  下一本《倾君记》古耽文,君受,美攻,细节还没定,欢迎小天使预收~


第82章 雌雄
  六个字,一纸笺。韩水又如何能料到,女帝戏弄风云二十年,临了,和天下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
  入夜,银月街热闹非凡,如诗云,灯华照碧云,红袖客纷纷。韩水一行四人辞过韩毓先生,身着素衫,去往十八家乐坊中香火最旺的四季坊。
  冬青一贯面无表情:“四季坊人多眼杂,听《画江山》的多了去,苏木这是何意?”孟怀在他身边,规规矩矩守着一尺距离:“听曲也好,我喜欢西陵调。”
  齐林走前面,回头笑道:“想不到韩毓先生和苏木竟然也去烟花之地。”韩水淡淡道:“凭他什么人,过往云烟矣。”
  烟花之地,说白便是妓院,红灯笼紫纱窗,哪里都有。在临安,四人早已看惯风花雪月,此番又是便装而行,本来是无甚所谓。
  直至门口,花娘拉人,齐林笑着挡开,回头见三个人僵在原地,面色铁青,竟然是动都动不了。齐林:“怎么回事?”
  一块足足三丈长,七尺宽的红漆底牌匾横在四季坊的门楣前,四个金粉大字,铁画银钩,游云惊龙,远远超然于俗尘之外。
  先帝在此。
  冷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冬青皱眉,胸膛剧烈起伏。韩水:“何人如此放肆?!”齐林还镇静,问花娘道:“这四个字什么意思?”
  与四人相衬,街口进出的客官却一个个皆是满面红光,春风得意,无半点犹疑,好似这招牌已经在此处挂了几百年。
  花娘媚笑:“客官是外乡人罢,这可是咱四季坊的招牌,夜里挂,白天收下。”齐林:“先帝已薨,尔等如此,官府不管?”花娘见此,白了一眼,自去别处风骚。
  韩水定下心神,弯腰拾起剑,交还于冬青,冷静道:“我们先进去看看究竟,再下论断。”
  花堂里人来人往,老鸨上下打量四位外乡客,张口一笑,露出了金牙:“茶房都满了,后园亭下小坐可好?”
  亭边,一潭春水映明月,西陵琵琶之音隐隐从各间厢房传来,交叠混杂。老鸨招呼几个女子上茶:“小地方不怕笑话,贪欢还是听曲呢。”
  韩水道:“听《画江山》。”老鸨笑了:“我们这儿的姑娘都会这曲子。”齐林道:“那就要天字头牌。”
  老鸨眸中一亮:“荇儿姑娘呀?”韩水:“谁?!”冬青当即攥紧拳头,脸上发了汗:“你们这里到底什么意思?”
  荇儿是青阳公主在银月街与民同乐时用的名号,老鸨却不知似的,笑道:“姑娘卖艺不卖身,一曲千金,万家难求。”
  如在梦中。
  齐林手中转着白瓷杯,开口道:“让她来,爷出万金都不成问题。”韩水:“齐林?”齐林目光坚定:“无妨。”
  金铃响了,红香燃尽,一袭彩纱衣,戴着面纱,婀娜而来。那女子悠然扬起裙摆,坐在古银琴前。一曲《画江山》,诉尽风云变幻。韩水默默听着,无言。
  因他问过金年,所以早就料到云冰火后未死,可他如今听着这荇儿姑娘的琴音,美则美矣,却怎么也少了几分戾气。
  弹完后,那女子躬身行礼,安安静静等赏。齐林一字一顿:“摘面纱,让爷瞧一瞧。”女子一颤,万千风韵,却又不应声。
  齐林一声冷笑,突然捏起杯子,摔碎在女子跟前:“一曲千金?一旨弃忠良?一掷江山为儿戏?”
  风皱满池春水,冬青顿醒,拍案斥道:“齐林你放肆。”正欲拔剑,孟怀拉住人。
  那女子一声叹息,手扶着琴,缓缓跪下。韩水眸中起雾,凄笑道:“陛下?你又何苦?!”
  情急之际,老鸨匆匆赶来,弯下腰,赔笑道:“对不住爷,对不住。”说着,一把扯下了荇儿姑娘的面纱。
  众人一怔——面纱之下的容颜,倾国倾城,沉鱼落雁,却,远不是那一个人。
  老鸨解释:“小地方没规矩,招牌还是主家让挂的,挂上生意好。”冬青:“你主家是谁?不怕招来杀身之祸?”老鸨闷闷地:“爷您这问的……”
  西林城主家,自然不是指新任的州官,而是萧家。老鸨虽支支吾吾不肯说,韩水立时也明白几分。
  小地方,天高皇帝远,若真是萧家阴魂不散,摆了这个惊世骇俗的牌匾在银月街,官府不会插手,也插不了手。
  一个玩笑。
  韩水自觉讽刺:“真是死人缠煞活人。”齐林咳嗽道:“如此,得让州官大人多留几年,好好整饬民风。”韩水没兴致再饮茶,起身道:“这招牌,不管也罢。”甩袖便走。
  此时天飘微雨,平静的潭面泛起涟漪,几个人穿过九折画廊,意兴阑珊。齐林一幅一幅看过画作,劝道:“还是临安烟火繁华,青颜,回去之后……”
  却见廊下,迎面而来一双人。
  韩水止步,凤眸里再起波澜。
  女子蒙面,着丁香丝袍,挽着流云发,怀中抱一捧书。男子背篓,手里收油纸伞,伞尖滴着水珠。
  那样的气质神/韵,即便是不穿华服,不戴冠冕,也能叫人一眼认出,绝不再错——女帝云冰,中书楚容。
  百转千回,本是无意寻前缘,奈何欢好一场,君臣一场,生死一场,却当真是在这么一个花柳艳俗之地,重逢一面,云淡风轻。
  云冰拈花一笑,将沾了雨水的湿发撩在肩膀边,徐徐走来:“赶早不如赶巧,不知几位冲着我这招牌而来,结过花钱没有?”
  齐林一掌摁在山水画上,笑得风流:“一千金折百两银子,齐某不喜欢欠账,连着过去那些,全结过了。”
  冬青声颤,几乎欲行叩拜:“陛下?!楚大人?!”云冰:“世外之人,不必多礼。”她怀里抱着书,想要去扶冬青,反倒洒落了一地美文。
  楚容叹口气,弯腰去捡:“做了几年皇帝,到头来几本书都拿不住,各位客官莫要见怪。”
  韩水心如止水,无爱无恨,正要蹲下身子帮忙,一只玉手隔了衣袖,抬住他的手臂。云冰明眸流光,嫣然问道:“玄乙如今可知为君不易,恨不能杀,爱不能赏?”
  韩水心下突然一酸。云冰道:“生杀皆守国之道,对事不对人,冰昔日所为无悔,只是,败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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