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水笑了笑,将玄燕礼服一甩,定然坐在龙椅之上:“皇上年幼,今日所议戾气过重,不宜亲见。”齐林星眸一弯:“玄乙公子爽快。”林昀淡淡一句:“臣见过玄乙。”
韩水:“国丧准备得如何?”林昀道:“礼部、户部昨日都上过折子。”齐林面带春风:“昨儿说了,我这儿一切都好,玄乙放心。”韩水叹气,直接将面具取下来。二人面色皆是一变。
韩水:“若是下次皇上在此,齐林你再摆江山旧账,莫要怪玄乙无情。”齐林笑道:“臣知罪。”
玄乙不是女帝,玄乙不在意名声,原本,林昀已经习惯,对着面具倒也无所谓,可今日,突然看到昔日的韩大人和齐将军公然如此,莫名生出辞官归田的冲动。
麻木地背一遍规程:“宗正寺发丧,按照辈分、嫡庶,告知四海云氏宗亲;宗亲奔丧,先于城郊凤来亭受洗尘酒,交兵器,去甲胄,男子入城所带护卫不得过五十,由兆尹府负责;因天气炎热,停灵三日;而后守灵,守灵顺序太常寺已排好,灵堂和安防由羽林负责;大殓、出殡由礼部负责,一应法器道具,太府寺已筹备。”
御书房怕沉闷,不一时,三四个宫女娓娓而来,为房中添香,又端了桂花茶,侍在玉树案前。齐林听不懂林昀的话,只盯着那一个个藕粉的婀娜身姿,甚是羡慕韩水。
韩水扫一眼,落笔披红:“奏折看过了,无误。”林昀抬起脸,似是等了片刻。韩水搁笔,笑道:“左丞辛苦,玄乙能体谅,入城人数不必再改,还有何事。”
林昀试探:“南靖王爷昨日上奏疏,要验看先帝灵柩。”齐林笑了:“荒唐,先帝灵柩岂是他能看的?!”韩水觉得事态不对,饮一口茶:“且说来听听。”
林昀:“朝廷新政得罪过老王爷,王爷欲借国丧闹事。”韩水:“闹什么事?”林昀瞥了一眼齐林:“坊间传言,女帝未死。”
韩水先是震惊,而后镇静下来,道:“此事复杂,容他日缓议,你们谁都别打草惊蛇。”
小朝后,齐、林二人并肩出宫,一路走过朱红城墙,晶白玉栏。
齐林开口道:“南靖王一事,大人不必插手,本侯已经派人在查。”林昀一顿,笑了:“我倒是不想插手,可事关国家,玄乙绝不会让我闲着。”
齐林皱眉:“什么意思?”林昀从袖中拿出羽扇,扫了扫胸襟,笑道:“先帝终生一子,龙脉势孤,天下非议者甚多,似这等把持朝政独揽大权镇压诸侯之事,你一人担得起么?”
齐林:“我担得起。”林昀抬起眉毛:“齐侯气魄,林某敬服。”
是夜,临安城繁华烟火中奔过一匹黑色追星马,直往大理寺狱而去。齐林纵身跃马,一把将那当值的文吏拖到堂中问话。
文吏一问三不知,于是,小半时辰后,寺卿亲至。齐林道:“带我去狱中。”寺卿脸色发白:“上回齐侯爷不是派人看过一遍了?”齐林:“带我去。”
刑部、大理寺报备的档案中特意说明,阅天营破城当夜有人行刺韩水未遂,同时,多名宗亲之子亦在混乱中遇刺。
刺客受雇于南地,于是齐林自然而然想到是南靖王。接连几天几夜,他查清来龙去脉,本想等韩水调配,却无意间知道了一个名字——黥面。
作者有话要说:
要见公主了。心情复杂。
第74章 黑白
兴文院,三层正殿,六间偏殿,天凊元年所建,原是照太后萧氏与宗伯云安的吩咐,定为玮、璟、瑄三位公子的住处。
景安进宫,得先帝独宠,入住正殿长达十年之久,至阅天营破城,宫廷内乱,景安又被众人当作先帝未孕子嗣之罪魁,拉出去一顿毒打,打死了。
于是,堂高三丈的兴文院正殿,在新皇登基之日,名正言顺地成为玄乙公子住处,无人敢有半句非议。
而后,金年公公遵齐侯之命,安排宫人搬来百八十件珍贵稀奇的铜器、木器、玉器、金银,还命工匠在各处画了几百只神态不一的玄鸟,这才使殿中有了生气。
是夜,夏蝉未尽,秋叶徐落,兴文楼阁的屋檐下,挂着一排大红灯笼。金年公公转过门,瞥见那一袭宽大的玄色礼衣,低眉行礼。
韩水趴在栏杆上,远望皇宫三重大殿,问起先帝灵柩之事。金年微微发汗,答道:“那时,火光冲天,烧了整整一日,什么都没有留下,大司命有言,凤凰涅槃,不留凡尘骨。”
韩水道:“公公的意思是,那棺椁里是空的?”金年噗通一声跪下:“玄乙公子,莫要再问了。”
韩水心领神会,笑了一笑:“好,我不问,可若南靖王爷问了,依公公看来,如何是好?”金年满脸的汗,伏地不语。韩水:“公公?”
金年颤声答道:“老奴斗胆说一句,解铃还须系铃人,新政主制之人,是林左丞。”韩水赶紧扶人起来,笑道:“公公忠言,玄乙铭记在心。”
是日,秋高气爽,从阁楼远望,皇宫红墙金黄顶,临安人间烟火气,尽收眼底。
摆一局棋,独见一个人。
那人来时,手里依旧一把羽扇:“玄乙公子,这宫里规矩太多,臣觉着还是雨花阁里舒畅。”
韩水笑了笑,照旧例,拈起白子:“本公子的意思,南靖王之事,林左丞办妥当。”
林昀悠然坐下,执黑先行:“不就是担心齐侯查案太快,会得罪人么?比方说,半夜三更把大理寺卿叫起来问罪。”韩水怔了一下。
前面几子,林昀落得快,一贯是搏杀棋路:“南靖王其人,不满朝廷久已,无论是行刺皇嗣,还是大闹国丧,其实,都在情理之中。”
韩水:“他骂过我是狗。”林昀顿了一下:“那是你的事。”韩水:“别耍赖。”林昀咬牙:“你还欠我一碗酸梅汤,常明作证。”
棋到中盘,言归正传,韩水用白子围空,行云流水:“此人豪霸一方,鱼肉百姓,必除,但国丧近在眼前,丧期绝不能见兵戈。”
林昀落子,一路撕咬,杀棋如虎:“城防有齐侯,无碍,几位大王爷的府中也皆有眼线,举不成事。待丧期一过,动手。”
二人落子干净利落,没有太多犹豫,就像谈起朝中局势,彼此熟知每一个细节,不必啰嗦。
韩水的棋风,受雨花阁与苏木坊两厢调/教,喜占高处,围空不杀,柔中有刚。林昀则不同,步步阴险,咄咄逼人,落子必要见血,常常杀得人摔盘而去。
虽然风格各有千秋,但韩水的棋力素来是不如林昀,这一盘,他依旧是输。
收官时,林昀按住棋盘,漠然道:“十年前林某就说过,你这样的人,没有下场。”韩水弃去最后一颗子:“我这下场,挺好的。”
宫女连忙过来伺候,将黑白云子归回棋篓,空留一张纵横之棋盘,晾晒秋风。
林昀:“再来一盘?”
韩水笑了:“别,别,我就是想知道,你林昀究竟多聪明,十年前就算到了今日。”林昀捏着那一枚新换的扇坠,沉吟良久,道:“你当真想听?”
“一始,林某想,如若你这雨花妓子做了影卫,势必要搅得影部人心大乱,溃不成军,却没想到,你不仅驭住了影部,还和先帝诞下了龙嗣;再来,林某想,不如和你这影部总旗打好交道,收集完足够的罪证,将来一举而灭之,却没想到你又和阅天营混到了一块儿;无奈,林某只好离间你们,处心积虑,撺掇陛下和国舅爷嫁了公主,却没想到,你卖了阅天营照样还是一手遮天;于是,林某总算看明白了,要除影部,不仅要有几本血账铺路,还得动兵。”
韩水的神情,目瞪口呆。林昀笑道:“不怕玄乙笑话,这十年,林某从来没有算对过,只有一条,矢志不渝。”
韩水:“你明知齐侯心里只有我,为何还要与他联手?”林昀执扇一礼:“君不信臣,以影监之,非待臣之道。林某,对事不对人,不达目的不罢休。”
一盘棋,两个时辰,案边的清茶换了十几回。林昀起身时,韩水空捏着那一粒白子,笑道:“守国不易,往后,你我还能去雨花阁喝酒么?”林昀长叹而去:“先得把先帝的棺材板压住。”
为防止有人开棺验尸,韩水命人把先帝的灵柩悬在空中,又在上面密密麻麻地加了几排钉子,方才罢休。
一切有条不紊。
阅天营剑兵从城中陆续撤出;羽林军在北门灵堂布好安防;城外的凤来亭搭起大棚;各城门开始戒严,凡入城者皆须登记盘查……
每日,韩水在御书房料理完国事,都要顺道去北门灵堂转一转,以防不测。偶尔,便会撞见齐侯爷正热情洋溢地拉拢那帮软骨头的云氏宗亲,满面春风。
不知为何,韩水觉得齐侯这两日看他的眼神变得暧昧不清,绝非先前兄弟义气那般简单干净。而且,齐侯似乎,什么事情都顺着他。
神思之间,跨入灵堂,面具前晃过雪絮一般的白绫。太常寺卿与几位守灵的宗亲纷纷行礼,唯独齐侯,扶着他的手,问了一句:“今天累不累。”
韩水速速把手抽回来:“你这般寻死不成。”齐林笑道:“没事。”韩水低声道:“南靖王之事,让林昀去得罪人,你就不要管了。”齐林道:“好,我不管。”韩水又望了一眼正堂:“你来拜过先帝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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