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开始有些隐隐发黑,躲不开了吗?唇边现出一抹苦笑,程山水只觉满心悲怆,将嘴唇咬出了血。
那把大斧破空而来,却并没有带来想象中的痛楚,程山水惊诧之下,却发现,一根铁棍稳稳挡住那把斧头,以铁金刚那千钧之力,竟是无法前进分毫!
“天成!”程山水转头,惊喜交加的望着那熟悉的身影。说来也怪,看到天成的那一刻,他身上的黑色气息便完全飘散开来,犹如炊烟遇到微风,缓缓飞散。
心下终于清明,他有些搞不清面前的形势。铁金刚、铁甲营、冒着黑气的鬼笑、复活的姬红烈,还有,面前这纤细却坚定的身影。
天成和铁金刚各退一步,站到程山水身边,望着满身鲜血的他,满眼担忧。
其实他身上,只有肩膀那一处有伤,但那一身月白色的衣衫,却被别人的鲜血染得红透,天成不知道他身上有多少伤,只是看着这样的他,心中绞痛。
铁金刚面露诧异,他的武功,以刚猛著称,他刚才虽受重伤,却服下了能短期内抑制伤口的痛楚,并且提高内力的药物。虽然药效过后,伤口的疼痛会加倍,但此时此刻,他那一斧,绝对是发挥了高于平时的力量,却被天成一根铁棍,挡得再难前进一分。
“天成,你这个傻瓜!你为何要跟来,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你……”程山水不管周围如何危险,一叠连声的嚷嚷着,搞得天成不知所措。
“我不放心你。”天成终于打断了他的话,低声说。
一句话,程山水噎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正踌躇间,却意外的看到,姬红烈把那把鬼笑向他扔了过来。
程山水毫不犹豫,伸手接过鬼笑,却完全无法理解姬红烈的意思,只是抬头,怔怔的望着他。
姬红烈知道他的犹疑,怪笑几声,说:“这把剑,本就是给你的,六年前,我是故意假死在你手里,让你拿走这把剑的。怎么样,程堂主,鬼笑出,必见血,你玩的还痛快吧?还有,便是恭喜程堂主神功有成,突破九重,希望程堂主早日进阶至大圆满,到时,我们便可共事了。对了,我说的程堂主,可不是什么饮剑阁的双堂主,我说的,是魔教血堂,程堂主!”
“滚!”程山水满脸愤慨,鬼笑疾出,攻向姬红烈,后者却是身形一闪,躲过这一剑,向着铁金刚,说:“走!”
铁金刚已是无心恋战,听得姬红烈如此说,便立刻带着幸存的铁甲兵,随姬红烈逃走了。
程山水想要追赶,他隐约觉得,自己是陷入了一个圈套,而姬红烈,知道这一切事情,但他一迈开脚步,便觉全身无力,吐一口鲜血,就要跌倒在地上。
“山水!”天成连忙扶住他,一脸慌乱。
一时间,姬红烈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山林之中,却听得一个声音悠悠的传来。
“沧海银龙啸,清越稚凤音。程东南,罗凤凤,你们生了个好儿子啊!”
程山水站不稳,抓住天成的手臂,向着那方向嘶吼:“不要跟我提,我爹娘!”
话音未落,又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程山水脸色惨白,抓着天成的手愈发用力,却仍然无法阻止自己,一点点倒下去。
第27章 山中一夜
一场血战,沧山派旧址上,又是一片鲜血,程山水倚在一颗大树上,喘着粗气,从衣襟里摸出一个小小药丸,塞进口中。
这才是一线魂的解药,他刚才中了一线魂却没事,是因为他提前吃过玉露丸,那是能够抑制大多数剧毒的药物,压制了一线魂的毒性,但是,玉露丸并不能解一线魂,只能让人,多撑一段时间而已。
程山水知道,一出饮剑阁,必定有很多人要杀他,用毒对付他的人,必定也不在少数,他不知道会遇上什么毒,所以玉露丸,是万全之策。刚才他已撑到了极限,再过一会儿,便要毒发身亡了,好在,他早就料到了有人会雇佣血线阁杀他,所以预备了一线魂的解药。
“山水,你没事吧?”天成关切的声音。他的手掌按在他背上,程山水忽然感觉到,一股温暖的内力,缓缓度进了他的体内。
原来,玄玉的内力,竟是如此温暖润泽,让人身心舒适吗?玄夜的内力,恐怕是冰冷狰狞,只能让人难受吧?
天成,天成,你受了那么多苦,竟然,还能修玄玉!
“我没事。不要再度内力给我了。”他的声音透着疲惫,挥挥手,摇摇晃晃站起来,抓住天成的手臂,示意他跟他走。
天成默然,扶着他,一步步走去。分明有太多的问题,但他什么也没有问,他知道,程山水想说,自然会说,像他这样的人,不想说的,就谁也不会知道,而且,天成现在,只想陪在他身边,其他,什么也不愿去想。
沧山派地处深山之上,这里的一草一木,程山水都太过熟悉,这里,他毕竟生活了十八年。
天成就扶着他,缓步下山。沧山派灭了,这山上的草木却仍是抽出了绿芽,那新绿葱翠欲滴,带着初生的欢快,沧山派的人们,如何经历风雨,如何命丧九泉,与这满山的草木,没有丝毫关系。
若人如草木,便好了。程山水默默想着。
向山下走着,血腥味逐渐淡了,山林特有的清新味道弥漫开来,沁入心肺,却只能带来,不堪的回忆。
山下的小河,仍是那样清澈流淌。早春时节,河水刚刚解冻,冰冷刺骨,程山水却没有丝毫犹豫,几下脱下自己被血染得红透的衣衫,跳进河里。他要洗净自己满身的血腥,不让那些脏污的东西沾染自己的身体,和灵魂。
可是,已经晚了吧。
他想着,垂下眼帘。
“山水,会着凉的!”天成在他身后喊着,他却充耳不闻,兀自解开束发的绳子,揉开染血的黑发,整个人沉入冰冷的水中。
他的发丝不像天成那般柔软光滑如同上好的丝绸,而是有点生硬,深黑色的,飘散在河水里,在皎洁月光的照耀下,如同毛笔在宣纸上,极其浓重的一点。
还好,天成刚刚度给他的内力,还可以抵御一阵寒冷。程山水在水中闭上了眼睛,脑海中,不可抑制的,浮现出过往的片段。他水性极好,五六岁时便可以在河中畅游自如,打鱼捞虾,好不快活,但快乐的时光,也就在那时,被鲜血划上了句号。
他闭气的时间很长,就在天成怀疑他要溺水了,想要下去救他时,他才突然从水里探出半个身子,借着月光,将凌乱的头发捋到身后,撩起水花,洗去身上的血迹。
其实,除去矮,他的身材真的很好,自幼习武,肌肉紧实,身材匀称,白皙的肌肤在月光下闪现出一种圣洁的光泽,湿透的长发垂落在背上,那样漆黑如夜,将他的肌肤映衬得如同冰雪雕琢。
晶莹的水花顺着雪白的肌肤和漆黑的头发流淌而下,清凌凌的水声,将四周映衬得更加安静起来,安静到,连自己的呼吸,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天成望着这一幕,只觉脸上微微发热,那本小书上的内容忽然闪过脑海,他连忙摇摇头,赶走这些不该有的思绪。他知道,程山水现在并不好受,他要陪着他,度过艰难的时光。他总觉得,无论世界有多大,只有他身边,有他的容身之处。
当程山水终于上岸之时,看到天成早就准备好了一件衣服,披在他身上。
他随身的包裹里本来带了换洗的衣服,但在刚才那一场激战中都或多或少染上了鲜血,所以他现在穿的,是天成的衣服。很长,并不合身,但他没有抱怨,只是说:“太晚了,不好行路,附近有个山洞,我们去那里过夜吧。”
说着,他迈开脚步,却被过长的裤腿差点绊了个跟头,天成看看他,没有说话,只是上前,将他抱了起来,说:“你指路,这样比较快。”
程山水本想拒绝,但他在天成怀里蜷缩成一团,只觉温暖而舒适,再不愿离开,便点头答应了,伸手,指向夜色中的一条小路。
天成的轻功好的离谱,抱着他也能行动如风。程山水只听得风声入耳,全身脱力,连眼睛都不愿睁开,就这样,把头靠在他肩上,默默咬着他的衣衫。
天成,我若是没有修玄夜,便好了。
到得山洞之时,程山水已经睡着了。他的额头有一点烫,好像是发烧了,整个人拼命蜷缩成一团,抓住天成衣摆的手,还在微微发抖。
“山水?”天成试着叫了一声,发现他根本没有回应,不愿再打扰他,又怕他冷,便将他抱在怀里,靠着山壁,坐下来,从包里取出一件厚实的衣服,盖在他身上。
这夜,月明星稀,程山水在天成怀里,睡得逐渐香甜,原本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脸色也从惨白变得红润。他不放开他,睡梦之中翻了个身,刚刚松开他的衣摆,又紧紧环住他的腰身,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睡的安心。
天成有些无奈,山洞里很冷,他有内力护体,倒也没事,但程山水经历一场大战,毒又是刚解,内力已经耗尽,挡不住山中寒气。天成想要生火取暖,却被他抓的,一动都动不了。
他无奈,只好腾出一只手,缓缓度一些内力给他,帮他抵御这刺骨的严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