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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台 完结+番外 (苍梧宾白)


  连易思明都开始破口大骂:“我操你……这他妈都是哪来的!傅深!你不是说这山上没有野猪吗!”
  傅深怒吼:“我好几年没来过了,我怎么知道!上树,赶紧上树!”
  宝岩山上曾有段时间野猪泛滥,糟蹋山下的农田庄稼,当地庄户实在无可奈何,只好进京求主人家出手。于是傅深他爹和他二叔三叔带着一队北燕军来幽兰山庄住了半个月,掀了十几个野猪窝,从此宝岩山再也没受过野猪侵扰。
  直到近年来山里才再次出现野猪的身影,但仅有几只,庄户们没当回事。谁也没想到林中竟还藏着这么多野猪,而且极其仇人,见人就咬,把一众训练有素的飞龙卫和毫无防备的勋贵子弟追的屁滚尿流。
  众人在傅深的吼叫中纷纷上树,但飞龙卫没有严宵寒的命令,都持刀在与野猪拼杀。傅深蹲在树上歇了口气,看着下面,于心不忍,正打算喊严宵寒一声,让他们别死要面子活受罪,话刚到嘴边,瞥见严宵寒正在他藏身的这棵树下,被两只野猪正面围攻,身后的草丛微微晃动。
  傅深眼瞳骤缩,纵身一跃,与草丛扑出的野猪同时窜出,断喝道:“小心!”
  严宵寒被他直接从树上按倒,两人抱着就地滚了好远。严宵寒后腰衣服被野猪锋利的獠牙刺破,背上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流了傅深满手。刚才要是没有傅深,那一下撞实了,恐怕现在他身上就要多出两个透明的洞来。
  “多谢……”
  傅深只听他说了这么一句,随即肩上传来一股大力,严宵寒竟然将他甩出去了!
  没等他惊愕的表情定格,一道旋风似的黑影从他身后横冲直撞过来,傅深眼睁睁地看着粗长的獠牙没入严宵寒腰腹——
  “还不快跑!”
  严宵寒的吼声在他耳边炸响,自己却来不及起身,被野猪顶着在地上拖行。万幸飞龙卫官服所用的腰带是铜兽首扣的宽牛皮带,竟替他挡住了野猪重逾千钧的一击。
  獠牙卡在铜兽头上,挣脱不开。野猪发狂似的拖着严宵寒一气乱撞,傅深在原地怔了一瞬,随即拔腿追上,等跑到近前,简直要疯了,险些呕出一口心头血。
  他仰天怒吼:“他娘的!你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吗!”
  密林深处,赫然是一大片乱石崎岖的断崖。
  那野猪八成是成精了,想把这个讨厌的人类拱下去摔死。
  严宵寒也看见了身后的断崖,情急之下伸手握住野猪的獠牙,想用力将它从铜质带扣中拔出来,然而来不及了。眨眼间野猪已冲至崖边,用力一甩。
  山风呼啸,悬空状态下,一个男人的体重终于将野猪獠牙与铜扣强行拽开,严宵寒身体急速下坠,他心知自己这回恐怕真的要栽了。
  眼前一黑,下落之势骤然停止。
  傅深半身探出悬崖,一手抓着他的衣服,咬牙道:“抓住我的手……”
  严宵寒那张仿佛总是蒙着一层面具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真真切切的惊愕神色。
  “你……”他嘴唇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细小的声音落在山风里,几乎听不到。
  下一刻,他双眼蓦然睁大:“身后!它还没走!”
  傅深背上传来一阵剧痛,身体不可自抑地朝面前栽倒,即便如此,他手里还死死地抓着严宵寒的衣服。
  “傅深!”
  他和严宵寒一起从断崖上掉了下去。


第19章 石洞┃傅深三连
  水声缭绕不绝,周遭又湿又冷,身上哪哪都疼。傅深在天旋地转里醒来,一睁眼,没等看清周围环境,先吐了一地。
  有人过来扶住他的肩膀,强行把一片盛着水的叶子递到他嘴边:“漱口。”
  他眼前一阵一阵发黑,看人带着重影,四肢像刚被拆卸过,动弹一下都困难,被人强按着头喝了几口水,才慢慢缓过一口气,认出了他的难兄难弟。
  “严大人,”傅深有气无力地说,“咱俩是不是命里犯冲啊……”
  出乎意料,严宵寒没回嘴,只是盯着他看,那张昳丽面孔上带着水珠,森冷杀意像被洗去了,脸上的表情居然有点无措。
  傅深被他琥珀一样的眼眸盯得脊背发毛,伸手在他眼前晃晃:“你怎么了,魔怔了?”
  严宵寒轻轻按下他的手:“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傅深差点被这突如其来的诚恳吓得跳起来,狂摆手道:“没有没有没有!不用不用不用!我没事!你不用自责!”
  “别乱动,”严宵寒无奈地又按下他的另一只手,“你后背有伤,当心。”
  傅深惊悚地看着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突然转性成温柔小白兔,怀疑磕到脑袋的人其实是他。
  两人被野猪拱下悬崖,本以为必死无疑,谁知天无绝人之路,崖底居然有一汪深潭。傅深头朝下扎进了水里,被巨大水压拍昏了过去,严宵寒比他幸运,在潭壁上碰了一下,好像断了一根肋骨,但好歹没晕。他拉扯着傅深从谭中游出来,在附近找到了一个干燥山洞,将他暂时安置在此。
  趁着他昏迷的这段时间,严宵寒出去捡了一堆干柴,用傅深怀里油纸包着的火折子生起一堆篝火。他估计两人今晚可能走不出这片峡谷,本来想多预备一些干柴,可惜天公不作美,没过多久,外面天色转阴,竟然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傅深反手一摸,发觉后背被野猪撕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已被人简单处理过,包着布条,他披着两层干燥外袍,中衣正放在火边烤。严宵寒则只穿着湿透的单衣,下摆缺了一块,后腰间洇开一大片血迹。
  “你不冷么?”傅深撑着身子坐起来,要把严宵寒的外袍扯下来,被他一个眼神定住:“穿着。干柴不够,晚上会很冷。”
  停了停,他又补充道:“我只有一点皮外伤,不碍事。别担心了。”
  傅深不知道他骨头断了,见他身上没有其他伤痕,便信以为真,重新靠回石壁上:“我现在可能走不了,今夜得在这儿将就一宿。你若有力气,等雨停了便可以动身,沿着山谷一直走,明早就能走出去。”
  严宵寒用树枝拨弄火堆,头也不抬:“我会带你出去,不用害怕。”
  傅深失笑:“我没害怕,宝岩山是傅家的地方,我有什么好怕的?明天肯定有人下来救我,跟你走反而会拖累你,你自己一个人脱身更快。”
  “不是拖累,”严宵寒摇头,“我想留下来陪着你,不行吗?”
  “啊?”傅深一愣,讪讪道,“啊,行……可以啊……”
  严宵寒不说话了。
  傅深就是个属泼猴的,受了伤也闲不住,好奇心浓重,按捺了半天没按捺住,终于小心地问:“那什么,严大人,你干吗……咳,你为什么非要留下来?”
  严宵寒以为他问了句废话,奇怪地瞟了他一眼。
  “我我我是说,”傅深一边在心中唾弃自己你结巴个什么劲,一边面红耳赤地结巴道,“我以为你、好像不太待见我?”
  严宵寒停下手中动作,转过身来,看着傅深说:“不用叫‘大人’。”
  “嗯?”
  “我虚长你两岁,未曾取字,傅公子如果不嫌弃,可唤我一声兄长。”
  傅深惊呆了:“你尚未加冠?刚十八?十八就能入飞龙卫?”
  不怨他大惊小怪,实在是严宵寒过于老成持重,丝毫没有少年的莽撞青涩,而且官位太高,任凭谁想也不会猜他只有十八。
  他惊讶的表情很有趣,眼睛瞪大时显得格外稚气,严宵寒低头掩去唇边笑意:“我确实尚未加冠。至于飞龙卫,我不是还有个好义父么?”
  傅深意识到自己有点冒失,尴尬道:“严兄别多心,我不是那个意思。以你的身手,无论在禁军还是飞龙卫,想必都不会居于人下。”
  “我也没有讨厌你的意思,”严宵寒往火堆添了一把柴,悠然道,“你救了我两次,我不会把你扔在这不管。”
  傅深险些嘴贱问出“你们飞龙卫都这么知恩图报么”来,好悬刹住了,拘谨地说:“多谢。”
  严宵寒:“该我谢你才是。”
  雨越下越大,山间浓雾弥漫,不时有凉风灌进山洞,傅深失血过多,体温偏低,冻的嘴唇发白。严宵寒便把他往火堆旁挪了挪,自己坐在外侧,替他挡风。
  傅深窝心的很。他是傅家小辈中的头一个,从小听着“孔融让梨”的故事长大,与朋友来往也是平辈论交,从未真正体会过有个哥哥罩着的感觉。然而在眼下的困境里,严宵寒却恰到好处地填补了这个位置。
  抛开身份上的偏见,他稳重,冷静,体贴,对傅深的态度就像一个宽厚成熟的兄长。
  既没有想象中朝廷鹰犬应有的“穷凶极恶”,也不像坊间传闻中甘认宦官为义父的谄媚卑下。
  傅廷信一直教他看人要看表里,信什么都不能信传闻。傅深偷眼看严宵寒垂眸敛眉的侧脸,心说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的禁卫,和为他遮风挡雨的年轻男人,到底哪个才是你真正的“里”?
  “严兄,”傅深道,“把湿衣服脱了,外袍给你。”
  严宵寒道:“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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