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房内突然亮起了灯,一个男人的声音道:“非凡,是你吗?”
月光下,非凡的脸显得越发洁白如玉,他冷冷道:“唐轼,你出来。”
房内那个面容温和的男子心中莫名一颤,但他还是很快披上外套走出了房门。走出房门的唐轼,脸色多少有些发白。他微微一笑,掩下所有的不安,一如平常地温和问道;“这么晚了,找我有事吗?”
非凡冷冷地看了他好久,忽道:“我少了些什么?”
唐轼怔道:“什么东西少了?”
非凡道:“我的记忆。我的那段失去的记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是什么。”
唐轼呆在那儿,一时间他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非凡的目光有些阴冷,“回答我。”他说完便轻轻一转身,不知何时,一个男子站在了他的身后,他的容颜庄重严肃,他的气势睥睨一切。
唐轼目光一转,顿时如见救星般叫道:“谷主。”
那男子的目光却始终只注视着非凡,缓缓道:“你想知道什么,问我吧。”
非凡冷冷道:“我想知道,我是不是失去了一段记忆。”
那男子道:“不错,你的记忆中的确有一段是空白的。”唐轼一听这话,不自觉得打了个冷颤。
非凡的目光只是注视着那男子。
那男子面色如常地继续说道:“你曾经因为失去了一些东西而痛苦不堪,几近走火入魔,所以我让她消去了你那段最让你痛苦的记忆。”
非凡道:“你没权力这么做。”
那男子道:“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你,为了让你变得完整而自持。”
非凡沉默片刻,忽道:“那段记忆是什么?”
那男子说得坦白而直接,仿佛没有半点掩饰地道:“是关于一个叫欧阳雪的人,你们本是一体,却被李平夺走了。为此,你失去了自我,痛苦的无法自拔。”
非凡又沉默了,欧阳雪?这个名字他似乎也很熟悉,但说不出为什么。片刻,他忽道:“李平是谁?”
那男子道:“就是那个你在何府见过的花匠。”
非凡轻轻地皱了皱眉头,他没有再开口,转身冷然离去。唐轼望着他远去消逝的身影,呐呐道:“他会信吗?”
那男子道:“他不会记起什么,所以他只能信我的话。”他回首淡淡地望了唐轼一眼,道:“你需要吓成这样吗?”他也转身离去了。然而,他们两人却没有发现,身后的树影花丛中一个白色的人影站在那儿。
月光下,非凡的脸依旧苍白如故。他的脸上也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好久好久,他一动不动地站着。突然,他的身影轻轻飘起,如清风般消失在空气中。
他转身步入了繁花深处。穿过片片花海,他来到了一座石洞前。
石洞上方刻着阴森漆黑的“幽若”两个字。走进石洞,空气立刻变得阴冷无比,长长地望不到头的黑暗深处,象一只张大着嘴的远古巨兽,时刻准备吞噬一切。
非凡却只是平静地走着。玉斜谷的所有杀手都是从这个山洞中被培养出来的,只有活着从这个石洞走出来才能成为最顶尖的杀手。
穿过长长地甬道,前面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石室被分割成若干个,那些泛着铁锈和血腥各种武器被随意整理在一边,依稀还能看到白日里残酷血腥训练的痕迹。
非凡知道,穿过这石室的深处住着得就是一群少年,每天面对他们只有那些暗无天日的残酷而凶险的杀戮训练,而这个地方也是他曾经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他站着,回想着自己在这里度过那些日子。
一声叹息从石室一侧的小门里传来,一个轻罗长裙的女子出现在他身后,非凡没有回头,他知道这个人,谷主的夫人,同时也是这谷中的药师——钱瑛,也是江湖中传说能肉白骨、活死人的圣手医师钱不悔的唯一女儿。
钱瑛望着非凡的背影,柔声道:“你又来了,还是在做恶梦吗?”
非凡没有转身,只是微微地侧过脸,“我有段记忆是空白的,是你做得吗?”
钱瑛微怔,她迟疑着,终是点了点头,轻轻道:“是的,七年前,你受伤太重了,只能用返天逆生术重塑你的身体,才有几分生还的希望。而返天逆生术其中最重要,也是最有缺陷的一步,就是必须要抹掉被施术人的一段记忆。而他……”
钱瑛轻轻地垂下头,掩下了眼中多余的神色,轻轻道:“他要求我抹掉你那一年的记忆。”
非凡的眼神中透着些许迷茫的味道,问道:“那么,还能找回来吗?”
钱瑛摇摇头,叹道:“我不知道。返天逆生术我曾施过几次,前几次我都是让他们在无意识中自主选择被抹去的记忆,但那些通常被抹掉的都是记忆中最深刻的那一段。而在玉斜谷中的人,记忆中最深刻往往都是一些最悲伤最残酷的往事。所以……”
钱瑛叹息着又停顿了一下,才缓缓道:“所以,前几个被施术的人,都曾经夜夜恶梦缠身,最后不堪忍受而引起经脉逆转,全身爆血而亡。目前来说,你是最成功的那一个。也许你所失去的那段记忆不是最让你不堪忍受的。”
忽得,钱瑛仿佛下定什么决心般,从衣袖中拿出一样东西,递向他,“这是当时你身上带着,你很仔细的包裹着。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吧。”不知为何,当年的她偷偷地把它藏了下来,而没有让其他人知道。
非凡转过身慢慢地伸手接了过来,只是一块很普通玉佩。他望着手中的玉佩,仿佛许多年前,他也是这样从某个人手中接过这块玉佩。
他轻轻一含首,转身飘然去。
钱瑛望着他远去消失的背影,喃喃轻叹,“爹,我们悄悄创造了这玉斜谷,原本只是为了研究各种疑难杂症、尽一份医者本份。可是现在,却成了江湖中最闻风丧胆的地方。我从被蒙骗到深陷其中,却始终只能看着他们浴血而出,血腥而归,无能为力……”
带着玉佩的非凡也没有回到自己的房中,而是独自离开了玉斜谷,在记忆中这是他第一次不是因为命令而离开玉斜谷。他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但冥冥中似乎那个梦中的声音正在召唤着他。
第8章 目光
已经是第三天了,非凡一直漫无目的地走在孤山丛林中,这片延绵数百里的山脉中只有夹杂其中的几个很小的村落,人烟稀少,所以他也一直没有碰到过任何人。
天色已过晌午,他正斜卧在一裸大树下,似乎在闭目养神。一会,他蓦地睁开眼睛、闪身而起,轻巧地跃上了浓密的树梢。
片刻,树林中又走来了三人。一个是潇洒俊雅的白衣青年,一个是槐梧粗壮的大汉,他左脚齐膝而断,拄着一根拐杖,纵是如此却丝毫不减他豪迈的气质,那个白衣青年手边几步之遥的是一个三十有余的男子,他的容颜憔悴而苍白。白衣青年一边与那大汉说着话,一边一直分神注意这个男子。
那个大汉拄着拐杖慢慢地与白衣青年并肩而行,缓缓地说道:“……当年参加那次行动的,远远不只是我们十一个人。而我们十一个只是行动中的幸存者。”
青年问道:“那么到底有多少人参加了?\"
大汉叹道:“很多。几乎是当年江湖中所有得一流高手都参加了。”
青年动容道:“那个凶手真得如此可怕?可是,为何在江湖上似乎还有很多人根本不知道这回事?就好像晚辈这样,七年来从未听家师提及此事,直至如今师伯被害才模糊知晓一些。”
大汉沉思片刻道:“当年,白道中如此多的一流高手莫名丧命,为免在江湖上引起更大的风波,让黑道的那些魑魅魍魉有可趁之机。我们便答应西门大侠,各门派也都谨言慎行地不再提及此事。”
青年道:“那么西门大侠是否也参了那次行动。”
大汉道:“是。他同唐轼、何涛、薛兵、柯正扬守得是最后一关。”
青年道:“最后一关什么意思?”
大汉道:“当年,那个叫唐轼的人说他有办法可以引出那个凶手。便请西门大侠出面秘密邀请天下英雄,组织了这个叫‘绝杀’的行动。”
大汉的面容上闪现出一丝深刻已久的恐惧,缓缓接道:“当时的计划是这样得,先把那人引入剑门关内,在剑门关内外设下七道埋伏将他重重包围……”
大汉叹道:“那一日,剑门关内外十余里,血流成河,天昏地暗。前三关没有一个人活下来。第四关活下来得有千手箭之称的钱助之,已死得占青和你师伯杨易。第五关我是唯一得幸存者。第六关活下来得是你师父陶旭和谈文涛。只有第七关,人虽最少只有五个,但除薛兵伤了左肋,柯正扬瞎了双眼,其余都无伤亡。”
青年征征地听着,半晌才道:“那么当时,从始至终都没有人见过凶手?”
大汉道:“不知道。事后谁也没有再提过这件事。不过凶手是死在第七关的,守第七关的人应该见过。”
青年突道:“那个人真得死了吗?如果那人是死了,那么现在这个又是谁呢?如果没有死……”他突然停下了脚步道:“前辈莫非连尸首都没见到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