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必须由真龙相助,过渡金玉之气,否则无从施展。”
这话一出,杨一清惶然的神色终于放松了许多:“真如此言?”
虞璁点了点头,看向太医院使道:“可有药剂,能令人暂时麻痹,不知痛觉?”
“内服还是外喷?”崔大人忙不迭道:“臣这就去抓方子!”
还有外喷的中医麻醉药?
虞璁没想到还能有这条件,点头道:“外喷的。”
“还有,你去取银刀纱布来,纱布一定要选最轻薄的棉纱,多取些来!”
杨一清还在回想有关‘苍山神女’的托梦,一时百感交集,不知该说些什么。
崔大人再回来时,身后跟了两个御医,各自端了药炉过来,还冒着热气。
“陛下,此乃茴香散,喷在某处便可使人无知无觉,毫无痛感。”崔大人指着其中一炉道:“兵营中此物为常用药,用来治刀枪造成的创伤。”
他掏出了纱布和银刀,再度解释道:“陛下要银刀,臣这里只有帮忙清除创面恶痣的快刀,不知可行?”
“杨大人。你且信我。”虞璁接了银刀,在火炉上烤了又烤,与杨一清开口道:“此术耗时极短,无需担心。”
杨一清虽然心里还犹豫着,可皇上连我这个词都用出来了,他也不方便再推辞,只点了点头。
每道纱布都轻薄便利,为了追求尽量无菌,他又召来宫女当场用沸水再煮一遍,再一一架在火炉上即刻烤干。
“可能有些疼,”虞璁回忆着从前当医生的姐姐是怎么帮自己的,动作也变得格外小心。
在喷过茴香散之后,他先用提纯后的烈酒蘸着纱布擦拭一遍表皮,自己掐着时间等了几分钟。
洗净的手指轻轻按压了下那鼓胀的疽子,皇上垂眸开口道:“还疼不疼?”
先前钻心的疼痛竟毫无感觉,只依稀知道皇上在按压此处。
杨一清心里略有些惊异,开口道:“回禀皇上,不疼。”
“得罪了。”
虞璁把银刀在火上烤了两遍,令同样洗净手的鹤奴帮忙按好旁侧的皮肤。
他倾下身去,在那脓包旁边划了道口子。
在锋利的刀刃穿透表皮的一瞬间,黄浊的液体顷刻流了出来,还夹杂着些脓状的东西。
由于这疽子之前鼓的略大,现在竟喷了不少出来,少数直接流到了鹤奴的手上。
少年呼吸平缓,仍旧帮虞璁按着两侧的皮肤,连惊异的神色都不曾流露。
“纱布。”
源源不断的浊液不断被擦拭干净,直到流速越来越慢,又渐渐停了下来。
没有引流的细管,好在患处附近没有腐烂,脓液都闷在表皮下面。
虞璁略松了口气,示意鹤奴不要乱动,又索了新的纱布来,对准了他切开的那个小口子,把纱布捻成细棒,缓缓地探了进去。
在那些浊液流淌而出的时候,杨一清明显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在那一刻甚至觉得,自己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我要刮下附近腐烂的创口,让它们再长出新的肉芽来。”虞璁担心老人被疼痛刺激的乱动,出声安抚道:“很快就好了。”
姐姐当初解释过,这就是用纱布进行的,最简单的被动式引流。
茴香散的药效还没有过去,杨一清虽然能感觉到异物感,却忍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第一条纱布很快又被血污浊液浸透,虞璁耐心的把它扔到一旁的火盆里,接过陆炳递来的新纱布。
旁侧的宫女们还在不断地用沸水煮烫薄纱,再匆匆忙忙的用火炉把它们烤到干透。
直到两三条纱布都引流结束,这清创和除脓的工作才总算做完。
“杨大人,你现在可感觉好些了?”虞璁生怕自己犯了错,小心翼翼的问道。
“舒坦许多了,”老头眼眶微红,感激道:“谢皇上垂怜!”
“你听我讲,”虞璁把最后一条纱布捻细了置入那完全瘪下来的疽子里,慢慢道:“这条纱布,你留到明天这个时辰,唤婢女帮忙再换一次。”
“每次换的时候,要先用烈酒擦拭附近的皮肤,再更换纱布继续引流。”
这脓液估计还得缓缓清理几天,等差不多开始长新肉了,就是快好了。
杨一清听得清清楚楚,连声保证会如话照做,但虞璁还是不放心,叮嘱鹤奴道:“你去写个条子,回头跟着杨大人一起回府邸,再教一遍她们。”
鹤奴点了点头,像个在专心学基本外科手术操作的小医生一样。
“崔大人,”皇上转过身去,终于开始管这个被晾在旁边的正牌御医:“给杨大人开个消炎化瘀的方子。”
这杨大人先修养个六七天,肯定能慢慢好起来。
“你可千万记得,不要吃发物,不要用厚重的衣物裹着伤处,换纱布时先好生蘸酒擦拭。”
杨一清已舒坦了许多,点头道:“一切听陛下的。”
“还看什么?”虞璁瞟了眼旁边望着纱布发呆的鹤奴,挑眉道:“快洗手去——洗两遍!”
这种小手术,放在普通医院里,也就花个几十块钱,连器材都便宜简单,全程没人会紧张兮兮的。
但是放在古代,却不知道要害死多少人的性命。
外科手术的发展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皇上也去用热水净了两遍手,又与他们交谈了许久,不顾杨一清的拒绝,强行给他放了八天的假。
你多活十几年,就是对我最大的慰籍了。
-3-
傍晚吃果子看书闲聊时,鹤奴瞥了眼皇上,慢慢道:“陶大人恐怕对这些,都一无所知吧。”
虞璁就喜欢他这样什么话题都敢聊的率性,勾唇笑道:“你何以见得?”
“我觉得,这些都是皇上您自己琢磨出来的,只是好糊弄下杨大人而已。”鹤奴想了想道:“毕竟宫里养的道士们也不关心民间疾苦,若真是能想出这样的好法子来,倒成了修佛了。”
虞璁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低头继续看书。
陆炳看在眼里,称还有些事,转身离了寝殿。
黄公公正候在侧殿打盹,一听见脚步声忙端出精神的神态来。
“黄公公。”陆炳熟稔的给他塞了金叶子,压低声音道:“近日里,皇上可有与鹤奴同宿过?”
黄锦心想陆大人果然还是处处关切皇上,忙不迭道:“不曾,皇上都是一个人睡下的,但有时会抱着鹤奴送的枕头。”
陆炳神色一变,略点了点头,又回了殿里。
皇上再去后宫的时候,育婴殿都已开放四五天了。
这一溜妃子也适应的颇快,任由孩子们在软毯上打滚互啃,各个跟名媛似的一起闲谈喝茶,又或者开看书会。
僖嫔得了皇上的回信,又按照嘱咐当众念给诸位以后,倒还真是点亮了她们每个人的念想,这辈子又多了不少事做。
从前要盼着得宠,盼着承蒙玉露,盼着能一举得子。
如今皇上难得回来,也不再行房,好像过去种种执念,也顷刻烟消云散。
她们不再敷那铅粉,性子也都和顺了许多,不再话里话外的互相挤兑。
但,既然僖嫔能靠那乱七八糟的童谣得赏赐,自己自然也可以。
一时之间,后宫的女人们都开始悄无声息的看起书来。
见面时都说自己愚钝不堪,哪看得懂皇上说的那些东西,一面回宫了又挑灯夜读,巴不得比其他人见识高一头。
就连宫女嬷嬷们也被带着开始识字,好帮娘娘们抄录笔记主意,将来方便写信讨好皇上。
虞璁带了些自己挑的书来,还带了一包玩具。
鹤奴在行礼见过各位娘娘之后,小心翼翼脱了鞋子,打开了小围栏,踩进柔软的厚毯上,把小包裹慢慢的打开。
四五个小崽子们围过来,开始看他怎么搭积木。
虞璁晚上闲着没事,照着乐高和七巧板的模样,做了大号的积木过来。
体积大重量轻,更重要的是不会被勿吞,又可以开发小孩儿们的想象力。
孩子和媳妇毕竟都是捡来的,虞璁虽说心里没有太多的眷恋,但每隔七八天都会过去瞅瞅他们。
四个孩子感觉都圆乎乎的差不多,头发也没长多长,但虞璁每次来都要挨个抱抱,算是给他们亲子互动体验,建立所谓的幼年安全感。
往后等孩子大了,能告状保护自己了,就可以放养在乾清宫内外,没事多教他们动手动脑,一群人围坐在一起写字玩耍都好。
孩子们虽然现在陆续都一岁多了,有的也渐渐能含糊的说些单词,但口水和尿也基本上不受控制。
在皇上被猝不及防的尿一手以后,内心坚定了养大点再多陪陪的想法。
他其实很难想象,原主是怎么睡这些笑容稚嫩的小姑娘,又是怎么看待这些小粉团的。
反正对于自己而言,孩子也好,媳妇们也好,心里也都只能当做朋友,偶尔来看看吧。
老朱家的名字串着金木水火土,他私下记了好几轮,不光记不住脸,还记不住名儿。
往后得悄悄做几个颜色各异的手串,挂孩子身上,不然真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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