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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认识了你每天都在死人 (小蜗牛跑得快)


  “哦。”夏天舒字斟句酌:“野菜的确可口。“
  叶思睿一听并非是要去向厨房再要一笼包子,不禁也有些奇怪,他到底想说什么?
  夏天舒嘟哝一句:“我果然不擅长这个。”叶思睿没听清,就问:“什么?”“没什么。”夏天舒低下头夹菜,仿佛不经意地说:“你……牙上沾了野菜。” 
  叶思睿一瞬间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听懂后,只想从这里消失,至少从夏天舒面前消失。他只觉得自己苦心经营的形象已经毁于一旦。但是醒醒,叶思睿,你是提刑按察使司佥事,是从五品的官员,你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拿出你的镇静来!他不露齿的一笑,“多谢。”叫茶茗拿面铜镜过来。只是把怨怼的眼神投向茶茗。茶茗跑去拿铜镜,心中委屈,他又不坐在老爷正面,怎么会看得见老爷牙上沾了菜?
  有了这个插曲,叶思睿也没什么套近乎的心情了。“你就不必跟我去了,我有事情请你帮忙。” 
  “说吧。”夏天舒说。
  叶思睿又恍然觉得,夏天舒现在说话都肯带个虚词,已是十分大的进步了。“他们互相职责对方贪污行贿,既然有银两,就一定有账簿,你趁他们不在时好好在衙门里找找,他二人屋里必然有人情来往的账簿,若能发现端倪就知道谁是谁非了。” 
  若是运气好,能在账簿上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就直接可以结案了。叶思睿心道。夏天舒领命。“那你独自去,会不会不安全?”
  “我很安全,他俩现在巴不得我帮他们把对方定罪呢,不会害我的。”叶思睿说。 
  果然吃过饭后施子玉就派人来请,说是已经备好轿。叶思睿走到院子里,果然看到施子玉和孔泰平一左一右站到轿边,互不搭理。若不是场合严肃,他都想笑出来。两人见了他都行礼,这次
  施子玉也是只行揖礼。叶思睿拱手还礼,上轿。
  灾民在南城门外,有一段距离,轿子走了很久。叶思睿昨夜与施子玉长谈,原本就没睡好,这么晃晃悠悠不一会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轿子停了下来,施子玉走过来扶他下轿。“到了?”他问。 
  显然是到了。南城门看上去比西城门要高大坚固许多,只是也难免受雨水腐蚀,斑斑点点。南城门比西城门看守更严,这回不必问为什么了。城外的灾民很多都得了疫病,如果让他们进城,后果不堪设想。想到这里,叶思睿又问:“那些灾民中没有染病的呢?没有把他们分割开吗?”
  赈灾的事情是孔泰平管的。他醒酒之后还是古板正经的样子。孔泰平上来回话:“下官下令每家未染病的人抽出来,可以进城居住,但是各家几乎都有染病的人,他们不愿离开亲人。下官只好叫大夫每日熬药汤请人送来。”
  血浓于水的亲情本是人之常情,但对于有些人来说奢侈了一些。叶思睿感慨万千地点点头。但转念又觉得不对,城外那么多户灾民,难道说一个想活命的都没有吗?他心里狐疑,并没有说出来。三位大人前来,又带了不少衙役。守门的卫兵行礼后开门。三人在卫兵包围下走出去。
  走出去,就是修罗场景。 
  城外整整齐齐修建了许多排流民棚,但是大部分灾民都不在屋子里。都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旁边坐着几个人,衣衫褴褛,皮包骨头,全身发黑。从城门往外望,地上到处是人,躺着的,坐着的,就是没有站着的。初秋正午依旧炎热,这里恶臭扑鼻,令人生厌。
  哪里是没有人想回城?是人都染病死完了吧? 
  流民棚边是施粥施药的棚子。叶思睿几步走过去看。施粥的大桶里还余下小半桶,稠稠的粥,半点杂质都没有。“怎么还剩下这么多?”掌勺的衙役说:“回大人,粥的分量是按照原先的每户人数定的,现在死的人越来越多,剩的粥就越来越多了。”
  “为什么不把多出来的分给其他人?”叶思睿难以置信地问。地上躺的灾民一看就是饿了许久了,怎么会不愿意多喝一碗粥?
  那衙役支支吾吾说不上来。
  孔泰平说:“你怎么办事的!剩下的粥岂不是浪费了?从明日起将多出来的按例分配下去。”
  衙役连忙应了。叶思睿又挪到一旁的棚子,这里的大桶里是一种乌黑的药汤,苦涩的药香和恶臭混在一起,更让人难受。他用木勺挖了一大勺提起来看,药汤浑浊,还有残余的药渣。他不懂药材,还是问:“这是什么方子?”
  施药的棚子下面有衙役,也有请来值守的大夫。大夫说:“此症有由感不正之气而得者,或头痛,发热,或颈肿,发颐,此在天之疫也。若一人之病,染及一室,一室之病,染及一乡、一邑。治宜疏利、解秽、清中、攻下等法……”
  他滔滔不绝说起来,叶思睿只是皱着眉问:“这药的方子有没有?拿一份给本官开开眼界。”
  大夫犹疑地看向孔泰平,孔泰平点点头,大夫才将挥笔写就的方子交到叶思睿手上。叶思睿拿起来看:“人参6钱,麦冬6分,石斛1钱半,木瓜3钱,生甘草8分,莲子6分,生谷芽两分。”尽管看不懂,他还是煞有介事地一字一字读完,收入袖中。看起来倒是有模有样,只是不知道药效如何。他有些后悔没有带上夏天舒,以夏天舒的本事,应当能看出方剂是否对症。只是一来叶思睿不愿他来历险,二来,找账目的事非他不可。
  大夫说:“大人,老夫奉劝一句,时疫凶险,此地不宜多留。”    
  叶思睿按捺着火,对包围他的卫兵说:“都散开!本官有话要问灾民。”
  孔泰平说:“不可!”连施子玉都来劝:“大人若想看,看看就是了,接近灾民就太冒险了。”  
  叶思睿心里正压着火呢,“你们怕冒险,本官可不怕,让开!”  
  


第72章 长江水患(九)
  这次衙役们四散开来, 但都谨慎地与遍地灾民保持着距离。那些或躺或坐的人对于这些突然出城的大人物似乎毫不感兴趣。叶思睿走到一个斜躺在地上的老人和靠着他坐着的男子身边:“你们是父子两个?”老人看上去年纪很大,头发花白,年轻的那个身上太脏, 看不出具体年纪, 披散的黑发沾满尘土泥巴结成一绺一绺。 
  老人神情木然,那个男子也像是听不懂话, 毫无反应。 
  施子玉和孔泰平都远远站着,跟随叶思睿的衙役用剑鞘往那个年轻男子的身上用力一捅。“大人问你话呢!听到没有!” 
  “住手!”尽管出城门时他的卫兵也是这么对待看门的衙役的, 但是此刻叶思睿看不下去了。那个年轻人像是被那一捅惊醒了, 胡乱点点头, 也看不出是恐惧还是麻木了。
  “你爹患病了?”叶思睿又问。
  年轻人又点头。
  “你呢?你染病没有?想不想回城?”叶思睿尽量把每个字都说得很慢很清楚,但那个年轻人却像是被他这平和的问话吓到了,连连摇头。叶思睿心中的谜团越来越大。“你会说话吗?能写字吗?” 
  衙役说:“叶大人, 这人八成是个哑巴,跟他废话那么多做什么?”
  “都死了。”那个年轻人突然开口。他的声音太过嘶哑,像是许多天没喝过水,说过话, 叶思睿一开始根本没听出来那是说话的声音。年轻人一遍遍重复那句话:“都死了,都死了,都死了……” 
  “谁都死了?”叶思睿立刻问。
  年轻人像是没听到他的话, 还在喃喃自语:“都死了,都死了……” 
  “叶大人,我们走吧?”衙役催促着。
  叶思睿哪里会听他的话。“你先退下。”他命令道。衙役巴不得如此,立刻往后退了几步。叶思睿看着那个状似痴~呆的年轻人, 和他身边像已经失去知觉的老人,又耐心地缓慢地问:“谁都死了,你的家人么?”  
  他并没有抱什么指望,但这次,年轻人做出了回答:“都死了,都死了,都死了,所有人都死了……” 叶思睿立刻后退了几步,对施子玉和孔泰平说:“交代他们好好照顾这个人,别叫他病死了,我还有话问他。”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并没有疯。他原本想把这人带回县衙保护起来,至少让他洗个澡吃顿饱饭。但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人跟他说了什么。那么不管是施子玉还是孔泰平都可以以“这个人或许染了病不能轻易进城”的理由来拒绝他。
  施子玉作为县令应下。
  叶思睿又最后看了一眼那泥泞中的父子俩,和他们俩一起转身离开。其他地方的灾民和那对父子没什么区别。还有一些孩子,也毫无生机,小一些的倚在母亲怀里,年龄大的就和其他人一样或坐或躺。没有玩闹的,交谈的也很少,最多是自顾自喃喃低语。叶思睿看走不了多久就已经人员稀少了,就问孔泰平:“这里原本有多少人,死了多少人?”
  一直干脆利落的孔泰平却支吾起来,叶思睿心里就有了分辨,冷笑起来。孔泰平大约是想起那个砸碎的酒杯,还有在叶思睿面前说的那些话,果断回道:“受灾的广一些,迁到这里的灾民约莫两三千人,已经死了有一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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