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熠想到太子最后几句话,蹙眉道:“景阳王给北大营那边安插人手?”
萧桓否定道:“北大营如今没被动过手脚,他不太可能直接放人进去,多半是派了人准备做点什么。”
林熠沉声道:“野心和胆子比太子殿下多得多。”
林熠不能离开金陵,写了封信给林斯鸿,但有任何风吹草动都立刻告诉他。
太子萧嬴来给林熠透口风,无非是被景阳王萧放的举动给激的。
那么萧放这一系列突然的举动,又是被谁给逼的呢?
林熠对景阳王不算了解,这事还需查出线索来才好下定论。
牵一发而动全身,他重生后,许多事的节奏都被改变。
夜里林熠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那种与世隔绝之感,正如一个人被彻底关在一座孤岛,周围的水在流动,却与你无关,是绝对的孤独。
梦境太过真实,林熠体会到巨大的不安。
但他还有触觉,他感觉得到有人给他号脉、检查伤口、换药。
他还感觉到有人一直陪着自己,会握着自己的手,睡在身边,甚至拥抱他,手把手陪他写字。
梦的最后,他依然只有触觉,感觉到与一个人肌肤相亲,彻底地缠在一起,绸缎衣袍散乱在身侧,那个人仔细地吻过每一寸,又珍重地拥着他,身体的一切触感都清晰无比。
林熠猛地睁开眼睛,淡淡月光透过窗隙照入挽月殿内,他一切正常,这才松了口气。
可梦里亲密交缠的情形挥之不去,真不知怎么能有这样的梦。
太真实,太奇怪,也太绮艳。
他心里有点莫名哀伤,大概是梦中人的心情。
林熠望着帐顶发呆半晌,身体的反应和心里的纠杂终于平息下去。
“怎么了?”低沉温和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林熠这才回过神,侧头正对上萧桓那张俊美的脸,昏暗间仍旧能看出雕刻般的轮廓。
他不禁自问,何时养成天天赖着萧桓同榻的臭毛病?
林熠凑过去往他怀里一钻,仿佛与梦里那个亲密的人重叠起来,半梦半醒间脑海里划过一句“身边人是梦中人”。
倒没什么绮念,只是惬意而安心,干脆手脚并用缠在萧桓身上,感受着萧桓揽住他,一下下温柔轻拍在后背的节奏,呼吸重新舒缓下来。
第56章 野心
“姿曜, 记得今天什么日子么?”
清晨萧桓醒来,被扒在自己身上一点缝隙不留的小侯爷弄得哭笑不得,心里却柔软, 静静抱着他好一会儿才开口唤他。
林熠迷迷糊糊在他颈窝蹭了蹭, 哼唧两声不想动。
片刻后忽然清醒,想起今天要入朝了。
林熠一下子撑起身子, 整个人跨坐在萧桓腰间,转头一看, 一套暗红锦绣官袍整整齐齐备在屏风前。
“别急, 不是什么大事。”萧桓扣住他五指。
林熠回过神来, 舒了口气:“太久没在朝中,竟然有点紧张。”
他又伏下身去趴在萧桓胸口,嗅了嗅萧桓身上好闻的浅浅清冽气息, 手也很不老实地探到萧桓鬓边,手指穿插在他墨一般的长发间。
“怎么了?”萧桓轻声道,“突然这么缠人。”
林熠低笑一声,侧脸枕在他结实的胸膛上, 隔着绸衫能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萧缙之,你会让别人这么亲近你吗?我是不是很过分?”
“哪来的别人。”萧桓笑道,“就你无法无天。”
“你从前说要娶的人已经定下了, 我听说尚书之女齐幽是传了很久的西亭王妃人选,那天还见了一眼。”林熠道。
“传言而已。”萧桓淡淡道。
林熠凑上去问:“那上辈子你纳了多少妃子?”
萧桓伸手抚平他微皱的眉心:“我就娶了你一个,行不行?”
林熠郁闷地在他肩头不轻不重咬了一口:“小爷英年早逝,没那福气!”
这人对自己是无底线地包容, 反而令他摸不着底。
林熠不想让他对别人如此,甚至不想听到他要娶谁的消息,这个无理取闹的想法今天格外清晰。
这是什么呢,是温暖的,譬如丹霄宫内对终日独自醉饮的萧桓格外心疼,想回到过去陪陪他。
却也是对肌肤之亲的迷恋,是完全占有的野心,是对无暇玉璧一般的人扎根生长的觊觎之心,是肤浅的本能,天然的欲念。
他对萧桓有这些复杂交织的想法,不由愧疚,对方赤诚温柔以待,自己却心有邪念。
林熠掂量着那点儿愧疚,觉得人生苦短,到底还是不打算放开萧桓。
他确实是想要这个人,想独占这个人,如果萧桓对他的亲昵不能长久,那他用尽手段也要扣留这份温柔。
这算情爱吗?什么是爱呢
林熠并不知道。
林熠不自主地想,就算什么都不是,就算只是卑劣地贪恋这人无可挑剔的躯壳,他也认了。
毕竟在本能的欲望前,没人能不沉沦。
林熠勾着他脖颈,抬眼看他,眼底泛着不易察觉的暗红,有些妖异,又冰冷而危险。
萧桓微微蹙眉:“姿曜,你是不是不舒服?”
林熠灿然一笑,撑起身子凑到他鬓边蹭了蹭:“没事。”
若他看一眼肩头隐隐作痛的折花箭伤,便会发觉那殷红印记周围蔓延开蛛网一般的细小血丝,正如他心底蓬勃生长的欲念。
林熠跳下来利落收拾,换上那身朝服,衣料暗红笔挺,肩头到胸口、腰间的繁复锦绣花纹衬得他挺拔如玉,小腿被武靴勾勒得修长笔直。
他一头黑发以玄铁冠半束起,眉眼飞扬,得意地在萧桓跟前晃悠着:“缙之,威风不威风?”
“侯爷威武无双。”萧桓给他整整衣领。
林熠趁势又黏上来,狡黠笑容如一只猫:“那你想不想对我做点什么?”
人前杀气凛凛的林姿曜一到他跟前就非得倚着靠着耍无赖,萧桓被他逗得直笑,低头贴着他耳畔,不着痕迹地轻吻他耳尖:“听话。”
朝会上,林熠踏着稳重的步子迈入奉天殿,与方才判若两人,意气风发的少年,偏又谦和有度,众大臣与他问候,萧桓随后也进来,二人站在一处,并不多交谈。
林熠十六岁生辰还未过,但按例已该入朝,今日之后,就是真真正正的烈钧侯了。
太子和景阳王萧放上前与他们攀谈几句,林熠与御阶前的犷骁卫统领卢俅互一颔首致意。
永光帝一至,大殿内众臣齐齐行礼。
“四年前,烈钧侯的封爵便已传袭与你,今日爱卿真正入朝,寡人颇感欣慰。”永光帝一半仍是把林熠当作晚辈,一半对他寄予厚望。
“烈钧侯世代忠君卫国,臣定当鞠躬尽瘁,不辜负陛下圣恩。”林熠上前一礼。
朝会上不出意外地提及了三铜令,王晰正那一脚踹得太狠,第一个表奏的宋邢方在家中养伤,殿内众臣并没有多加议论此律,毕竟烈钧侯和酆都将军都在场。
朝会散后,左丞相周扬海走到林熠身边,这是个形容精悍利落的中年人,几分恰到好处的世故掩藏在笑意中:“侯爷英姿飒爽,真真是林家人风范。”
“周大人,日后还需您多指点。”林熠谦和一笑。
卢俅率几名犷骁卫经过,林熠便从人堆里脱身与他简单说了几句:“来金陵这些天一直没见卢大人,上回在瀛洲的事,有劳大人了。”
卢俅放慢脚步,细长的狐狸眼睛眯起一笑:“都是应该的,不过这回三铜律的事,下官就帮不上忙了,犷骁卫还得先保住饭碗。”
林熠摆手笑笑:“此事自然不能让卢大人冒险出头,犷骁卫还是得听陛下的,一再忤逆圣意倒着来劝陛下,着实不合适。”
林熠对卢琛明绝对不待见,但卢琛明和他叔叔卢俅还是要分开来看待。
朝中的清流砥柱——右相于立琛恰过来,于立琛已是天命之年,发须早早全白,自有仙风道骨之意,清癯面貌上双眼锐利,瞥了卢俅一眼。
“卢大人可别把那套油滑功夫传给年轻人,侯爷前途无量,莫跟着学坏了。”
于立琛是铮铮铁骨的朝中老臣,向来看不惯卢俅处世投机,一见面必得刺他两句。
卢俅笑呵呵道:“于大人耿直,却也没有说服陛下,可见油滑和耿直之间,也不见得谁就更高明。”
于立琛瞪他一眼,道了声“歪理邪说”就甩袖子走了。
卢俅把人气走了,心情显然不错,林熠在旁看得想笑。
钱公公追出来,对林熠低声道:“陛下让侯爷留步。”
林熠只好随他往御书房去,经过萧桓身边朝他眨眨眼,示意自己有事,让他先回去。
书房内不止永光帝一人,洛贵妃也在,见了林熠便欣慰道:“这孩子,真是长大了,日后就是朝中肱骨。”
景阳王萧放后脚也进来,一礼道:“父皇,母妃。”
洛贵妃笑吟吟道:“昨儿你回来都没见着,可巧,跟侯爷一起来了。”
洛贵妃正是萧放的母妃,林熠心里思索着萧放对昭武军做小动作的事,不知洛贵妃是否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