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只有一次,你若选错,就从我的墓里滚出去。”
“你还真是难为我。”
“少啰嗦,快选。”
殉葬人哪一尊都没有选,直接说道:“这里没有正确答案。”
“你怎么知道?”
“你不想与我共饮,所以不管我选哪个都是错的。”
墓主人沉默了。
殉葬人继续道:“就像此时此刻躺在棺椁里的你一样。你不想走,便只是一具尸体。”
墓主人仍一言不发,心绪却有了些许死而复生的苗头。
“当年姬旦眼见商人亡于嗜酒,下了禁酒令。如今到了姬宫湦这一代,禁酒令虽未废除,却早已名存实亡,姬宫湦更是带头与褒姒整日饮酒作乐。”
“我知道。”
“你掌管着镐京的官方酒坊,眼见着整个镐京溺亡在你的酒尊之中,对此却无能为力。你嘴上说着灭周的功劳算你一份,心中却将亡国之罪扣在了自己身上。”
墓主人无言以对。
“镐京当亡,姬宫湦当亡,绿蚁坊当亡,绿蚁坊的坊主当亡,你不当亡。”
墓主人长叹一声,说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我问你……我是谁?”
殉葬人微笑道:“你是那天夜里在屋顶上陪我饮酒的人。”
“那么你又是谁?”
“我是那天夜里在屋顶上陪你饮酒的人。”
墓主人终于走出棺椁:“也罢,再陪你饮过最后一尊酒。”
就这样,在幽暗的墓室中,墓主人和殉葬人打开了随葬品,开始痛饮。
殉葬人来时带着的灯火被放在石碑前,火光在碑文之上来回晃动。
直到此时,殉葬人才终于注意到石碑上的字:“九黎颠覆啊……颠覆了九黎的,从来都不是酒,而是人。”
“所以?”
“所以‘黎九’是个好名字,你说对么?”
“这便是你坚持自称黎九的理由?”
“是啊。”殉葬人放下酒尊,“于我而言,‘黎九’是喜欢你的人的名字,所以我是黎九,与我原本是谁无关。”
墓主人拿起酒尊晃了晃:“空了。”
殉葬人望着墓主人,最后一次提议:“与我一同离开吧,我还想与你共饮许多酒。”
墓主人沉思良久,终于道:“走吧,我也还未与你饮够。”
殉葬人又道:“要不要随便找具尸体塞进棺椁?”
“的确有这个必要。”
于是,墓主人随便拖了一具尸体塞进棺椁,让他成为了新的墓主人。
殉葬人亦不再为墓主人殉葬,仅仅是黎九。
两人就这样走出墓室,走回了凡间。
凡间正值深秋傍晚,火红的晚霞映着火红的枫林。
“既然我不再是绿蚁,不如改个名字。”
“改成什么?”
“红叶。”
黎九笑了一笑:“是个好名字。”
【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撒花!番外会有两个!
第20章 番外一:愿赌服输
西安市里天月宫,残酒一杯看路人。
白鹤古董行的老板曾皓缄今天也来买醉。
那群焚琴煮鹤的混蛋当着他的面摔了一大堆古董,现在的他只想远离这个可怕的世界。
“怎么又是你?”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
曾皓缄抬头,只见迷幻的灯光之下一个清瘦的长发男人出现在他面前,正是这几天总是迷之遇到的清涸。
曾皓缄一时有些头疼:“不是吧,我每天都会换一家酒吧,怎么还是每天都遇到你?”
“我还想问你呢,老实说你是不是跟踪我?”清涸随意地坐在了曾皓缄旁边。
曾皓缄一脸苦恼:“别逗了,说好的做完就散绝不纠缠呢?还有今天白天,你到底是怎么找上我家古董行的?还说我呢,你才是跟踪狂吧?”
清涸一脸嫌弃:“我要是知道大名鼎鼎的白鹤古董行现任主人是你,就不会去了。”
“还好意思说!我都告诉你我叫曾皓缄了你居然不知道!”
“我靠,当时我注意力都在你名字的字谜上了,谁还想得到这茬!”
“你拿我名字当字谜猜出来是‘白’字,难道还想不到?”
清涸简直生无可恋:“唉,算了算了,只能说孽缘来了挡也挡不住。”
曾皓缄对清涸的说法一万个同意:“没错,孽缘。”
这话之后,两人便自顾自地喝起酒,仿佛要将灵魂溺死一般地浸在富有节奏感的嘈杂音乐中。
颈间胸口属于对方的印记尚未消退。
捉摸不定的灯光在两人之间流转。
近在咫尺,却如天涯两隔的相思。
“你相信轮回转世之说吗?”曾皓缄忽然开口。
清涸歪头看了一眼曾皓缄,淹没在嘈杂红尘中的声音缥缈如烟:“不信。”
“我也不信。”
“那你问我干嘛?”
曾皓缄仰头望着天顶上变幻的炫目灯光,悠悠地道:“只是恰好见到了那样的人,颇有些感慨罢了。”
那样的人的房东清涸沉默片刻后道:“哪怕这世间真有轮回,我也不想知道前世如何。前世的我做不到的事,凭什么要由今世的我来完成?敢拿一生去赌就要愿赌服输,输了还要寄望于来世算什么英雄好汉。”
“哈哈,愿赌服输,有道理。”
“人生就是一场豪赌,不做好满盘皆输的觉悟是不可能大获全胜的不是么?”
“是啊……”曾皓缄将一只手搭在清涸后方的座位靠背上,“你,要不要和我打个赌?就赌谁先找到真爱,哈哈。”
“有人说我逢赌必输,还是算了吧。”清涸摆了摆手。
曾皓缄笑道:“那我们换个赌法,谁先找到真爱谁就输了。”
“哈哈,你这人倒是有趣。说吧,拿什么赌。”
“输的人请赢的人喝酒,怎样?”
“好,我赌了。”
……
一别经年,再见之时已是赌约践行之时。
归去来兮酒吧今天迎来了两位客人。
酒吧老板陶绿一看来客,乐了:“这不是耗子么?带人来我这儿蹭酒?”
曾皓缄指了指身边的清涸:“今天是他请客。”
“哦?”陶绿看了一眼清涸,并没有认出他是黎九曾经的那位恶房东。
清涸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对陶绿说道:“给我调一杯叫‘愿赌服输’的酒。”
陶绿微笑:“我们这里没有叫这个名字的酒。”
“没有才需要你调呀。”
陶绿挠了挠头,叫来了店里唯一的侍者:“黎九,去给这位客人调一杯叫‘愿赌服输’的酒。”
黎九转过身,看了一眼清涸:“呀,这不是子青兄么?什么‘愿赌服输’,来让我给你调一杯‘逢赌必输’!”
“说了多少次我不叫子青也不是道长——等等,酒鬼?”
“子青兄你终于记起我啦?”
“……”清涸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24小时都醉着的家伙,索性不答了,就这么安静地坐着看向桌对面的曾皓缄。
曾皓缄看了一眼黎九,说道:“给他调一杯‘愿赌服输’,给我调一杯‘人生赢家’。”
“好的,两位请稍等。”黎九说了一句基于职业习惯的清醒话,回柜台后调酒去了。
曾皓缄隔着桌子看向清涸。
清涸正偏头看着窗外的夜色,嘴角带着微不可察的笑意。
曾皓缄长叹了一口气:“你果然是逢赌必输之人。”
“所以我愿赌服输地来请你喝酒了。”
“你看起来过得不错。”
“就现在而言,确实不错。你呢?”
曾皓缄将手放在桌上,身体略微前倾了几分,露出一个爽朗的笑:“你输了,我当然就是赢了呀。”
“是么?”清涸微微垂下眼帘。
“是呀。”曾皓缄笑着闭上了眼。
“那就祝愿你也早日找到真爱,然后请我喝酒。”
曾皓缄愣了一愣,随即道:“我会的。”
在这之后,是长久的沉默。
酒吧有唱歌的小姑娘,还有别的客人在谈天说地。
玻璃窗外是随风摇动的柳树枝条,以及来往的车辆。
耳边有多喧嚣,心中就有多安静。
两杯酒被端上桌。
“清涸。”曾皓缄忽然开口。
“怎么?”
“你……是叫清涸没错吧?”
“是没错,怎么忽然问这个?”
“不是子青,不是怀青,不是于青峰,不是魏执青,不是郑以青,不是青子,不是宇青尘……而是清涸,对吗?”
听到这一长串的名字,清涸拿杯子的手顿了一顿:“你的朋友里名字带‘青’的人真多。”
曾皓缄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从清涸手中夺过那杯“愿赌服输”,一饮而尽。
而后,曾皓缄将名为“人生赢家”的酒推到了清涸面前:“赢的人该是你。”
清涸拿起那杯“人生赢家”,浅尝了一口:“甜得像掺了糖的砒·霜。”
在这之后,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一个是无话可说,另一个是无话可说。
店里的人越来越少,喧闹的世界逐渐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