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有那一天,这二人怕是会劳燕分飞,看连慕枫对墨远如此看重,将来又岂会善罢甘休?若他们并不分开,这皇位坐上去也不安稳,后宫空悬,没有储君,不知会遭多少人觊觎,将来恐怕又要引起一场混乱……
林知秋忧心忡忡,可到嘴的话斟酌数次又咽了回去。
墨远胸有成竹,不可能想不到这些,根本轮不到他置喙,他犹豫再三,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只在墨远起身离开后长长叹了口气。
墨远跟着连慕枫从屋子里走出来,一抬眼就看见邢六蹲在院墙上与野猪对峙,野猪在墙根下不停地拱,大有不依不饶的架势,旁边看热闹的镖师干脆磕起了瓜子,还有人商量着要不要帮忙将野猪抬上去。
墨远:“噗——”
邢六看见墨远出来,立刻哀嚎:“莫遥公子救命啊!你那什么药简直要了我老命!这大家伙哼哧哼哧追着往我身上蹭,我都差点被它压死!它之前蹭你的时候明明很撒娇啊,怎么到我这儿就疯了?”
早知道会被一头猪追得这么狼狈,打死爷都不会自告奋勇啊!这回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美人都被吓得躲到屋子里去了……
墨远笑道:“它冲我撒娇是盼着我给它一些药粉,你身上一下子撒那么多,它可不就是高兴疯了。”
邢六欲哭无泪:“快想想办法让它走!快!我憋不住了尿急!”
此话一出,院子里哄笑成一团,连慕枫笑骂道:“蠢不蠢的你?它喜欢你身上的药味,你快把衣衫脱了扔给它!”
“哎呀还是老大厚道!我这都急傻了!”邢六恍然大悟,感激涕零,忙不迭地扯下外衫扔到墙根下,野猪果真欣喜若狂,扑过去就开始打滚,邢六一阵后怕地看着,缩着肩颈跳下地,跑到外面去解了手,又哆嗦着跑回来,“冻死爷了!”
镖师们在旁边幸灾乐祸地笑。
邢六瞅中一人,抬手就去扒他衣衫,两人立刻你争我夺地闹起来。
连慕枫看向那头打滚的野猪,问道:“这药对别的牲畜不起作用?”
这野猪当初在南疆时老远就能循着药味冲到林知秋的住处,按照这架势来看,左邻右舍但凡有养牲畜的应该也都有异动才对,但此刻别人家都安静得很,只偶尔有乡邻好奇地走过来看一眼,并没有其他动静。
“自然不起作用。”墨远摇头,“你还记得当时我给段乾家主喝的糖水么?那糖水我在喂野猪的时候加了药引,野猪吃下了药引才会对这种药变得异常喜爱。别的牲畜、别的野猪都不会如此。”
“原来如此。”连慕枫点头,过了一会儿低声笑起来,“阿容医术过人,今后我腿上的痣就不用发愁了。”
墨远:“……”
连慕枫看着他耳根处迅速浮起一层绯色,不禁心猿意马,目光明显添了几分热度。
墨远清了清嗓子,疾步走到院门口去看马车,见里面布置得温暖舒适,心里涌起热流,弯着眉眼笑起来,回头见连慕枫跟着走过来,便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我们该走了。”
连慕枫抬手轻抚他脸颊,目光专注又热切,半晌才哑声应了一句:“好。”
院子里,野猪心满意足地趴在邢六的衣衫上面拱了又拱,将好好的一件衣衫蹂躏得面目全非。
林知秋与林素安走出来为他们送行,林知秋看着野猪有些犯难:“这野猪你们可要带走?”
邢六大手一挥:“不方便带,还是留着给林先生和林姑娘吃肉吧,要不我这就给你们宰杀了?之前是不当心脱了手,这回保证……”
林素安一脸不忍:“它知道送花示好呢,这么通人性,怎么能吃呢。”
邢六未说完的话顿时卡在喉咙里:“……”
林素安眼巴巴地看向林知秋,林知秋呵呵一笑:“那我们养着吧,瞧着也挺有趣。”
邢六恨不得扇嘴快的自己一巴掌。
野猪有了着落,墨远再次对林春秋和林素安道别,一行人继续北上。
这一路墨远都坐在马车里,马车行得又快又稳,他在里面睡得昏天黑地,连慕枫总觉得他这样不太正常,便催着大家加快马速,如此一路疾驰,没多久就到了京城。
京城此时的氛围与他们离开时又大为不同,因战事告捷,京城上下都欢欣鼓舞,再加上皇帝正亲自督促查案,据说当年废太子是遭人陷害冤死的,鹰卫们这会儿都紧紧盯着朝堂上的官员,百姓们轻松之余更添好奇,又渐渐开始在街道上行走,酒肆茶铺等也陆续重新开张。
一行人进入城门时就被各种热闹喧嚣声扑了个满头满脸,只觉得整座京城又活了过来。
连慕枫带着人直奔城东归荣堂,打算一落脚就去请个大夫,只是马车还没安顿好,外面就喧嚣起来。
墨远立刻拉着他往外走:“去看看。”
连慕枫见他双目清亮、面色透着浅浅的红润,便暂时压下担忧,护着他挤进大街上热闹沸腾的人群。
“出征的大军回来了!”
“听说大获全胜,敌军的将领全都被杀了!”
“敌军全军覆没呢!”
“快看快看!几位皇子和主将都入城了!”
“啊!李将军手里提的是什么?”
“人头!敌军将领的人头!”
京城百姓见惯菜市口行刑,对人头并不畏惧,只捂住孩童的眼睛兴致勃勃地围观议论。
此时,宣王府内,汪总管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什么?王爷回来了?!”
“是,刚进城,正要进宫复命呢。”进来递消息的人急得满头大汗,“这……这可怎么办?”
汪总管这些天惶惶不可终日,此刻只觉得天都要塌了,惊慌道:“怎么会这样?明明派了人去给王爷递消息的,他怎么还回来?这是自投罗网、自寻死路啊!”
“会不会……消息被人截住了?”
汪总管擦擦额头大颗大颗的汗珠,深吸口气问道:“王爷神色如何?”
“王爷神色如常,似乎还不知道京城的事。”
汪总管又气又急,跺脚道:“怎么可能!我都让人递过去多少消息了,怎么会……”说着怔住,一股寒意自脚底涌上来,他直愣愣看着门外,双唇颤抖,“莫遥……一定是莫遥……”
“莫遥公子?他怎么了?”
“他……他是……”汪总管想到“莫遥”翻脸翻得突然,而最近京城的风向也变化得突兀,似乎这一切都是早就算计好的,后心顿时一阵湿冷,他没再说得出话,开始抖着手脚往外跑,“不行,我要去拦住王爷!快!快给我叫人!”
汪总管急匆匆喊了王府里身手出众的几名侍卫,拔腿就往大街上冲。
街上已经被看热闹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汪总管一路狂奔,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看到了骑在马上的宣王,忙催着身边的侍卫过去拦人,自己也满头大汗地急跑过去。
宣王此刻面上平静,心里却好不到哪儿去,自从墨远在战场上神出鬼没过一次之后,他就再也没睡过安稳觉,百姓们不清楚,几位将领却是清楚的,这场仗胜得诡异,连家堡的人无巧不巧地路过,还帮了他们大忙,这让他们想追查都找不到借口,而百虫族明明来了三十万大军,却在天狗食日后莫名少了一半,更是令人费解,再加上军中总有人议论当时出现在天上的人影,越说越玄乎,被砍了几个才安静下来……总之是处处透着诡异。
更何况这一路回来,他觉得太安静了,自己似乎与世隔绝,想了解京城的形势竟无从着手,心中的焦躁不安在看到重新恢复热闹的京城后进一步扩大,他脑中嗡鸣,心中敲鼓,数次想要掉转马头冲出城外。
正心慌时,旁边突然冲出来几道人影,宣王心头一跳,立即拉住缰绳,一转眼就看到汪总管与王府里几名侍卫,面色立刻变了。
几名侍卫脱了王府的衣衫,装作被撞到的百姓扑上来,又连声告罪退回去淹没在人群中,汪总管躲在人群中冲他打手势,示意他赶紧跑。
宣王面上血色腿尽,当机立断,掉转马头狠狠甩下马鞭:“驾——”
马嘶鸣着冲出去,百姓们惊叫声响成一片,大街上顿时乱了。
旁边几位皇子与将军面面相觑。
这时前方传来鹰卫右统领的怒喝声:“奉陛下旨意捉拿要犯,闲杂人等退避!”
鹰卫们如潮水般涌出,往宣王逃跑的方向飞扑过去,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众人,大街上一时人仰马翻。
宣王双目赤红,拔下发簪狠狠扎在马臀上,马发出痛苦的嘶鸣,越发风驰电掣。
这时人群中突然飞起一道惊鸿般的身影,抬起一脚将宣王从马上踹下去,再跳到马背上拉住缰绳,马在差点踩上一名老翁时堪堪止住,扬蹄立起,嘶鸣一通后终于恢复安静。
人群大松一口气,再定睛看向马背上的身影,可惜那人低着头,根本看不清容貌。
宣王摔在地上,疼得直冒冷汗,抬起眼,冷不丁对上墨远的笑眸,顿时遍体生寒,不禁万分狼狈地连连后退。
墨远高坐在他的马上,弯着眉眼,俯身低语:“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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