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刘新怀疑这人是不是干脆就住公司了,后来跟同事聊得多了,他才知道成贺就住在公司马路对面那栋公寓里。知道这个情况的时候,刘新整个人都暴躁了,他自己可是住在一个多小时车程外的地方的。顺便说一下,成贺住的一室一厅的公寓,月租一万五。想想自己苦逼兮兮一个月,工资加上加班才不到两万,刘新深深地怨念了。
公司每个月组织一次培训,给新入职的员工介绍公司情况,各个部门的领导加上新入职的员工,十几个人围着会议室的桌子坐了一圈。刘新就在这次培训人员名单里,坐在靠门口的位置。
这家公司一共一百来号人,分了六七个部门,各个部门领导一通发言下来,半天的时间过去了。在刘新看来,很多领导的话都是没什么营养的,听着听着刘新就开始走神,目光在会议室的玻璃墙面上遗留的油笔痕迹上飘。
公司的办公室会议室都是用玻璃墙面隔开的,内部是光滑的玻璃面,外部是磨砂的。项目组开会的时候,都是直接拿油笔在玻璃墙面上写写画画,然后用板擦擦掉,虽然有白板,可是对于这群拥有自由灵魂的项目组成员来说,那么一块白板哪有整面玻璃墙写着爽啊!
成贺是倒数第二个发言的,他穿着西装,戴着眼镜,站在投影仪的布幕前,讲的话不算幽默风趣,却难得的言简意赅。刘新看着成贺,脑子里冒出来一句“好一个帅气的衣冠禽兽”,然后被自己的脑洞吓得一个哆嗦——他真是单身久了,看个恶魔都觉得眉清目秀。
刘新打哆嗦的时候,成贺正好看了过来,俩人直接对视上了。本来讲着话的成贺诡异地停住了,吓得刘新连忙低头。成贺的声音又继续在会议室里响起。
成贺讲话结束,CEO开始最后的总结。成贺是刘新的直属领导,成贺再往上,那就是CEO了。CEO是个四十多岁的美籍华人,说话的时候总爱汉语里夹杂着些英文单词,听倒是能听懂,可就是听着别扭。
也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刘新总觉得坐在最前面的成贺时不时地往他这瞟一眼,然后袖突然觉得屁股底下的凳子跟长了刺似的,弄得他感觉自己要坐不住了。
在刘新默默哭天抢地的时候,CEO终于结束讲话了,占着自己离门口近的优势,在CEO宣布散会以后,刘新第一个溜出了会议室。
这天下班的时候,刘新还是没能躲过成贺的那句“下班别走”,不过今天有点不一样。给刘新交代完事项,成贺就走了。
刘新死盯着成贺的背影,目送他离开公司,心里上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妈的,竟然留老子一个人加班!
同事一个接一个走了,等刘新终于忙完的时候,看了眼电脑右下角,已经快十一点了,整个公司果然又是只剩他一个人,真是寂寞如雪!
站起身捏了捏脖子,刘新开始伸伸胳膊伸伸腿扭扭腰,一转身就看到了成贺总经理办公室的玻璃墙面。
刘新深吸一口气,露出个笑来,屁颠屁颠地跑到会议室拿了油笔来,撸起袖子就开始往总经理办公室的玻璃墙上写字。
“成贺王八蛋!
你不是人!
老子辛辛苦苦给你干…”
本来刘新是想照着“江南皮革厂倒闭了”的词写一遍的,可是写到那个“干”字的时候,莫名觉得这句话有些羞耻。心虚的瞟了一眼周围,确认真的没人,刘新叹了口气,拿起板擦开始擦自己写下的字。然后他发现…卧槽!擦不掉!
心下一紧,刘新加重了手上的力气,可是没用,那三行字只是花了一点,却还是能清楚地看出来的。刘新忍不住骂出一声“艹”,这才意识到他写的是玻璃墙的外面,外面是磨砂的,用油笔写上…是擦不掉的…
在心里把自己“笨蛋白痴蠢货”的骂了个遍,刘新有些绝望地看着那三行字,然后艰难地吞了吞口水,打算赶紧去24小时便利店买点清洁用品。
折腾到十二点多,看着那三行黑乎乎脏兮兮却依然可以辨认的字,刘新彻底绝望了。
坐在地上仰着脑袋看着玻璃墙上的字,刘新想着,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拿油笔把这三行字涂到谁也看不出来了,反正不管怎么着也不能让别人看见啊!
刘新颓丧地从地上爬起来,右手撑着地面起身的时候,就看到一双皮鞋和一双腿,一仰头,就看到了戴着眼镜面无表情盯着那三行字的成贺。
保持着这个诡异的姿势,刘新整个人都不好了。
成贺没说话,倒是低头看向刘新,刘新本来撑着地的手一软,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成贺:“……”
刘新趴在地上抹了把脸,心里想着,算了算了,大不了老子不干了…妈的,这要是传出去老子怎么做人啊…
成贺的声音在刘新上方响起:“你打算在地上趴到什么时候?”
刘新浑身一僵,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
成贺盯着因为这一系列动作而衣衫不整的刘新,眼镜后面的目光闪了闪。
刘新想扯出个笑来,可惜没成功,只好干巴巴地说:“成总…对不起…我实在是擦不掉…”
成贺:“……”
觉察自己的重点不太对,刘新赶紧补救:“不是不是,我不是说擦了就没事了,我…对不住…我就是一时糊涂…”
成贺没说话,从地上拿起油笔,唰唰地在那三行字上涂了起来。
等成贺收笔的时候,刘新看着那个已经完全看不出字来的标准而巨大的黑色实心心形图案,又看看把笔帽盒上放在桌上的成贺,再次干巴巴地说了一声“谢谢”。虽然这个黑色的大心很诡异,可是刘新已经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了。
一个小时后,刘新蜷缩在成贺公寓客厅的沙发上,盖着成贺的一个夏凉被,在黑暗中默默唉声叹气。
画完那颗大黑心之后,成贺就以太晚了为由,硬是把刘新拉来了自己的公寓,哦不,不是拉,是用目光盯着,刘新就怂兮兮地跟着他来了。成贺还挺贴心地给刘新准备了洗漱用品,给刘新讲了东西的摆放位置,就留刘新自己一个人在客厅了。
不得不说成贺这公寓租金贵的有道理,一室一厅的房子,却是双卫,这倒是让刘新松了口气,他不用在客厅尴尬地看着成贺上厕所跟洗澡。
成贺进卧室的时候,刘新差点没眼泪汪汪地给他跪下,他真是傻,成总多好一人啊,让他加班又没少了他加班费,他还那么用文字骂成总。
张口叫住了成贺,看着成贺靠在卧室门框上看着他,刘新又不知道该说啥了,支支吾吾说了声对不起,又说了声谢谢。成贺扶了扶眼镜,用鼻子发出个“嗯”的音节来,然后进屋,关门。
刘新裹了裹身上的夏凉被,发现自己根本无心入眠。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不断滚动播放着网上最近挺火的那句话:“快乐,悲伤,甚至曾经刻骨铭心的爱情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淡去。唯有尴尬,能让你次次回想次次痛心,恨不得掐死自己。”
这话说得真没错。几年以后,当成贺跳出来自己做公司,刘新成了他公司的总经理,而俩人也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之后,刘新回想起这件事还是想掐死自己。
刘新永远忘不了这次尴尬事件的第二天,当同事们对着总经理室玻璃墙上的黑色大心议论纷纷的时候,CEO倒是一脸新奇地拍着成贺的肩膀问他:“成贺,这什么情况?”
成贺推了推眼镜,淡定地说:“有人跟我告白。”
刘新:“……”
大家猜测了很久这个告白的人到底是谁,那颗大黑心在玻璃墙上留存了一个月后,终于因为公司换地盘,随着玻璃墙被拆而消失了。
后来刘新戳着成贺的胸膛问他:“你当时老欺负我是不是那时候就是看上我了?爱他就欺负他这种行为,幼不幼稚?啊?还害得老子丢人丢到了全公司!”
成贺难得笑得那么不矜持,抓着刘新的手把人带进怀里,满口大白牙闪的刘新眼疼:“我只对你一个人幼稚。”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