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正还与陆昀分享了以前在乡下的趣事、赶考中的见闻。齐正口才不错,叙事生动有趣,陆昀被他口中所说的雁北风光、科举之事所吸引,连带对齐正也有了好感。馨儿自不必提,她在齐正夺回钱包时就觉得这男子仗义。这顿饭融洽极了,宾主尽欢。
饭吃了将近两个时辰,后面陆续都有人来用晚膳了,三人才散去。
回到弄梅院,将买来的东西归置整齐。馨儿便止不住了话匣子:“少爷,馨儿一开始还以为这齐大人不像是个好人,没想到他竟然那么仗义,身手也好,帮我们夺回了钱袋。而且,齐大人懂的可真多呀,真没看出来他是个乡下出来的,能在建康做官也真是不容易。”
“是啊,他确实是个极好的人。”陆昀不知是在想什么,有些走神,顺着馨儿的话应了。
“少爷在想什么呢,是不是今天累了,馨儿去准备准备,少爷吃了晚饭就歇下吧。”馨儿看出陆昀的心不在焉,以为他是累了。
“嗯,辛苦馨儿了。”
陆昀其实并不是累了,是在想齐正。他被齐正所说的事情深深吸引,也欣喜于有人愿意和他分享自己的趣事。陆昀长到如今,将近二十年都几乎是被拘在相府的内院,从小便只有一些丫鬟婢女和他说话,而且还不敢说多。郑氏看见他常常就会哭泣,他有什么心事也不好和自己的娘亲诉说,嫁至苏府,又好像是被隔离在弄梅院中。
齐正今日又是帮夺钱包,又是谈天说地的,让陆昀心弦微动。陆昀是个双性,父母从未将他当成完全的儿子或者女儿看待,他对自己的性别定位也非常模糊,或许是因为从小身边女性较多,便更多偏向女性。于是,陆昀此刻竟然在想,自己若不是嫁给了苏鹤山,而是嫁给齐正,是不是便不会像如今这样寂寞,便时时有人同自己说话,说不定他这个残破身子还能生下一儿半女,从此多一个自己的至亲之人。
想到此处,一阵羞意涌上了陆昀的脸颊,他到底……是在想些什么。他这副不男不女的样子,还痴心妄想什么呢。
再说齐正,他回到自己家中,回想起今天的事情,越来越觉得陆昀好像只是一个暂住苏府的人,他得到陆昀大有机会。
只是,今天买不起博山炉的事情也有些打击到他。齐正深知,自己是绝对做不成齐铁柱和张老先生期望中那样的好官,一生为民请命。他知道,自己对权力的渴望,以及对陆昀的欲望正在与日俱增。他必须要想方设法的向上攀爬,这样才能将他想要的一切都握在掌心。
雁北,齐家村。
十一月,北方正冷,隐约有些要飘雪的迹象了。但是,齐家村却火光冲天,热浪袭人。
大康朝的隐患早就凸显出来了,年年都有大批边地流民涌入各个城镇村庄。城镇因为多有关隘,在士兵的守护下还要好一些,但是村庄管理疏散就没有这么好运,常常受到流民的侵扰。
齐家村两面有山,故而以前都未曾有大批流民涌入的状况,至多有一两个像张老先生这样的人来投靠,能接收的便都接收了。但这年十一月,也不知道是不是边地状况愈差,流民太多,齐家村一下子涌来了百多位流民。
这些流民多是走投无路之徒,长途跋涉至此,饿了不知道多少天,见到有人烟的村庄便不想走了。齐家村村民淳朴,拿出自家的一些粮食接济这些流民。就这样过去了数天,这些流民在齐家村呆着舒服竟然不想走了。可是,齐家村就这么一点大的地方,哪里能够再收留下这么多人。更何况,这些流民渐渐变得贪得无厌起来,竟提出要村里割出大部分的土地来给他们用,村民把土地看的十分重要,怎么会同意。
最终,村长带头撵赶起这些流民,但是村民人数少,很多还是老弱妇孺,怎么和这些穷凶极恶的流民相抗衡呢?这些流民见这村人竟然想要赶走他们,加上一路上所受苦楚,心中就涌起了戾气,凭什么这些人好吃好喝的活着,他们却无家可归?同是康朝子民,这些人竟然这么自私,不愿意分田分粮。
矛盾不断升级加剧,终于酿成悲剧。十一月底的时候,流民暴动起来,对齐家村进行了一次大洗劫。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齐家村的哀嚎远远都能听见,大火烧亮了整个天空,曾经恬然平和的小村满目疮痍。
天明时分,大火燃尽,流民们又走去其他地方。齐家村只剩下一片焦土,半点活气也没有了。那正好是十二月份的第一天,雪花飘扬洒落,似乎是想要掩盖这片土地上的悲哀和丑恶。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点少……之后会多更哒~
第8章 第 8 章
建康城的雪下的要比雁北晚一些,不过也没有迟来太久。十二月底,一场大雪覆盖了整个建康城。满城都被染上一层雪白,不多久,新春便至。
爆竹声中一岁除,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在建康城大街小巷中响起。元月,是一年中最喜气洋洋、闹哄哄的月份。于百姓而言是,于皇家而言亦是。
新年,按照旧例,皇帝不仅要宴请大臣,还要有所赏赐。好东西从皇宫中送往各大臣家,尤其是一种洒金红纸,造价甚高,一尺往往就要十多两银。这种纸是专门赐给大官家里用作书写对联。由此,也可以看出大康朝上级阶层的腐败堕落,几乎就像个吸血鬼一样要将这大康朝最后的气运都吸个干净。
过了新年,皇帝还要祭祖祭天。在之前,皇帝祭祖祭天应当是要去泰山,但泰山在鲁东,离建康有些遥远,后来便改成在皇宫外不远处的天妃庙举行。
祭天祭祖是一件大事,一般皇帝会在大典上祈求上天保佑自己治下的江山这一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并祭奠各位先皇,顺带反省自己的一年作为。这大典的初心是很好的,但传至后来,便就剩下个形式了。人若没有敬畏之心,又怎么能指望这些虚无缥缈的仪式呢?
不管怎样,这一年的大典还是如期举行。大典时,在建康中的文武官员都要参加,齐正也要去。这一去,竟然将他日思夜想的权力送到了他的手上。
大典举办那天,天气阴鹜,好像随时都能下起雨来。
皇帝穿着大典礼服,皇后着冬季大礼服随驾。冠冕上的旒珠垂下,给李柯增添了不少威严。
祭典步骤繁琐,时间很长。齐正身边的马锡荣不知是怎么了,午后便开始脸色发白,站都有些站不住,终于在大典快要结束的时候一下子昏死过去。齐正连忙蹲下去看马锡荣的状况,周围同僚也不由小声议论起来。
翰林院的官员虽然品级不高,但因为编修史书的缘故,在大典时站的较前。马锡荣这一倒下,他们那块就有了些许骚动,皇帝很快便发现异状。李柯虽然昏庸,但并不暴虐,甚至可以算是个好脾气的君主。他发现臣子倒地,为了显示一点君王该有的体恤臣下,便走过去看了下。
李柯过去的时候,齐正正蹲在倒下的马锡荣旁边,两人正被各大臣围在中间。皇帝一走过去,大家都跪下山呼万岁,齐正也抬起头来拜见。
李柯从旒珠缝隙中,一眼便看到了齐正,心中诧异。原来,齐正长的很像皇帝的一个小叔叔,这位皇叔少时对李柯很好,有什么好吃好玩的总会拿给他。李柯儿时也总是找准机会就出宫去王府找他这位皇叔,及至李柯九岁,这位王爷便去镇守南边了,也不知为何,这么多年了,李柯再也没有关于他的消息。
看到齐正酷似皇叔的脸,李柯有些怅然,如今他已年近四十,也不知道他的小皇叔究竟如何了。因为他对皇叔的那番感情,李柯就深深记住了齐正,对他颇有好感。
李柯说道:“快将这位爱卿抬去朕换衣的棚中,宣随行太医过去为他诊治。”又看着齐正说道:“这位爱卿领的什么职位?”
皇帝这样问一般都是看中某位大臣了,故而回答的时候大臣一般都会详细说来,齐正答道:“陛下,臣名齐正,表字德谦,目下领翰林编修一职。”
皇帝点了点头,又说道:“真是好名字,正气浩然,人如其名。”
“陛下谬赞。”
齐正在李柯面前露了脸,羡艳者有之,嫉妒者亦有之。陆安贤自然也看到了这一段,却没有过多留意,直至日后陆安贤才觉得后悔。
待大典结束,皇帝回到宫中时,已经是酉时了。一月的建康城天黑的很早,此时太阳已经下山,太监婢女将各殿的宫灯都点燃了,皇宫依旧是红墙黄瓦,煌煌灯火似乎能照亮一切。
齐正还没有回到家中,便有公公来宣旨让他去宫中觐见。他入朝为官这么久,除了殿试的时候远远见过皇帝一面,便是今天大典之时。皇帝突然要单独召见他,齐正感到诧异的同时,也不敢懈怠,连忙跟着宣旨的公公去了。
路上,齐正几次想向公公打探皇帝召见自己的原因,但得到的回答都是“咱家也不知道”,齐正只得作罢。二人一路无话,齐正心中越发忐忑。
皇帝还是在清心殿。
齐正可没有陆相那般的权力,能够在宫中乘轿,跟着宣旨的公公穿过一条又一条的长廊,才抵达靠后的清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