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山河崩塌、海水逆流、神鬼同枯、时间就此凝滞……唯留无边无际黑暗污浊的死气,一切尽数毁灭,再无任何生命象征,回归于寂静与虚无。
明流怔怔地看着这一切,眼泪不自知的落了出来。
“这便是神来大陆的未来吗……”明流想要止住哽咽,手却在微微发抖,魏若无定是知道了这样的未来,所以才会宁愿放弃剑道,也要去守护神来大陆。可就凭他一人……他一人……
明流努力镇定地道:“你让我知道这个,是有什么目的吗?”
只听那黑暗寂静之中,突然缓慢的出现了一页宣纸。那上面突然凭空出现了一行苍凉有力的行书。
“魏若无将死,你待如何。”
“……”明流抖了抖嘴唇,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啊,但知晓魏若无有难,不可能没有任何行动。可施定尘的话不断回响于他的脑际,令明流突然有些茫然。
然那黑暗中的意识并未等待他的答案,而是突然写下第二问——
“万千百姓受戮,你待如何。”
明流睁大了眼睛,似是隐隐明白这背后意识所求为何了。可是他……可是他……
长久的寂静之后,那黑暗之中的意识将两页宣纸腾地烧毁了,而后金色的华光缓慢蔓延了过来,一道犹如洪钟的悠远悲痛地声音朝着明流问、或者期待着、祈求着问道——
“天下将崩,你待如何!”
那可是丹青卷啊,据传是一名从乱世之中救万民于水火、有着经天纬地之才的布衣将相所著!
师姐崇敬的声音似乎还隐约回荡于耳畔,明流红着眼,咬牙看着自己的双手。
“可是我……可是我只是一名普通人,我的力量犹如萤火……我待如何、我能如何啊?!”
明流闭上眼,他突然憎恶起自己的懦弱来。
前世也是如此,他虽然为人正直善良,但都是小善。他也憧憬英雄故事,但更明白其实相教之于那些用自己的生命不断逆行而上的人,他们的家人才是真真正正的可怜。
总是在祈求着、担惊受怕着为了这个世界不断变得美好的英雄,不要流血受伤、更不要死亡。
哪怕最后变得残疾也好,至少活着平安的回来吧……这便是英雄的至亲。
他不愿成为这样的人,说他自私也好、懦弱也罢,自己身为小人物是很幸福的,因此他虽然憧憬、敬佩魏若无……自己却并不想要成为魏若无。
明流睁开眼,他思考清楚本是想要直接回绝了丹青卷,可嘴唇颤抖着,却未能吐出一字来。
他的目光突然凝滞在了魏若无所赠的玉佩鸿鹄之上,仿佛看到了演武堂那日,那道决然的、坚韧无比的身影,就是这样挡在他的身前,替他化解灾劫。
明流亦能想象,当百姓受难、天下将崩,魏若无定会首当其冲,用自己的身体与性命支撑住这轰隆破碎崩塌的山河,直至自己死亡方休。
这样一个人,他绝对不会因为预言而杀死自己,他会直面死亡,会利用自己的死亡创造更多……令他人生的可能。
这才是魏若无的道。明流在这一刻起,才算真真正正的明白。
可就算此法牺牲魏若无、山河得救,但是魏若无自己呢、他的心愿、他的理想便会一切成为泡影。阎前辈、师姐、甚至昙渊剑盟一众弟子,无一不对魏若无的天赋与品行首肯称赞的。
如若有方法可以救得此人……
他是萤火,而魏若无是皓月啊。要他眼睁睁地看着这样一个人身死道消,他做不到。
他想要让他活着,好好地活着。魏若无不该这样死去。
“我待如何?”明流抿了抿唇,最后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握紧手中的玉佩,目光之中那一丁点的恐惧和茫然不再,渐渐转化为无穷尽的坚定:“待我成为皓月,我来救!”
……
数月之后。
舒绣皱了皱眉头,进入琅琊山脉已经数月有余,可原本想要寻觅的溯心草却一点踪迹也没有,前来历练的可不只是她和卫琅,还有之前哪个可恶的明流也在其中。若是输了真是丢脸到家。
就是这样想着,得失心过重,反因她一个不小心,心烦气乱杀了一只小猪崽之后,所有的野猪群都朝着她涌了过来,卫琅为了救她引开了野猪群,可她与卫琅也就就此失散了。
她拨开一障丛林,隐隐地听到前方不远处有人的声音。还不待她有所反映,却是前方的几人先一步发现了她:“什么人!”
舒绣一惊,显然也意识到对面的几人修为明显远高于她,为了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也并不肯定对方是正是邪,马上起身大方地道:“各位、各位不要误会,我只是一届散修,外出进行游历的。”
“散修?”为首的壮年男子不怀好意地来回打量起舒绣,随即哈哈一笑:“姑娘,你且过来。”
舒绣警惕地看着那男子以及他身后的两人,没有轻易动弹,堆起一抹勉强的笑容道:“各位哥哥,小妹还有同伴在前面等着,所以抱歉不能陪同各位了。”
男子的眼睛浮起淡淡地寒意,面色却仍然是笑眯眯的:“这可不行,虚老三,抓住她。”
“嘿嘿嘿……没问题!白白嫩嫩的小姑娘我最喜欢了。”一道淫邪尖锐的男声响起,舒绣头皮发麻,大感不妙,却已经迟了!
只见一道黑影突兀出现在她的眼前,下一刻舒绣的脖子被一只枯瘦修长的手死死扣住,几乎使得她无法呼吸,舒绣惊恐地看着眼前秃顶干煸的古怪老人,一点声音也无法正常发出。
“姑娘,省省力气,你这么美,可是我炼尸葫中的上等药材。”那老者淫念一起,眼里的凶光大绽,当着壮年男子和他旁边的一个瘦小男子的面就开始扒舒绣的衣服。
“呜!呜呜——!”舒绣被那老者卡住喉咙,无法自主呼吸,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她绝望地看着那老者的动作,却一丝一毫的反抗之力也没有,宛如蝼蚁之于大象一般!
寂静的夜里,只有风沙的声音呼啸而过,就在那干瘦的手指即将剥去舒绣身上最后一件蔽体衣物之时,地面突然冲天而起几道粗壮的藤蔓,其中一根啪地朝着那淫邪老者抽了过去!
老者避让不及,无奈只得放弃舒绣,回身抽出自己的长刀翻身一挥,将跟前的藤蔓砍成两段!
“明……明流!”舒绣瞪大了眼,随即手忙脚乱地拢了拢自己身上仅存的一件衣物,躲在了明流身后。
“你听着,我打不过他们,但能拖住他们一会儿,你如果不是一个人出来,请你马上离开,去找到同伴之后再来救我。”明流神色严肃地对着舒绣说道:“快走!”
舒绣目光挣扎了一会儿,本想询问他为什么会救她,毕竟之前的关系这般恶劣,然而情势紧迫,她最终咬了咬牙,什么话也没有说径直走了。
跑了很久很久,舒绣不敢回头,也不敢想明流会怎样,直到越过一个小山丘,她突然听到卫琅的声音,遂狂喜飞奔过去,却见卫琅身边有一名浑身死气的黑袍人,看起来无比鬼祟邪肆。
“卫琅!卫琅!救救明流,他为了救我被前面几个修为不浅的人拖住了!”舒绣也没想这么多,分外着急地呼喊道。
“哦?”卫琅微微一笑,看向舒绣的眼里有几分不屑:“舒妹妹,那不是正好吗,那小子得罪过你,又在你被人羞辱之后才现身帮忙,指不定是故意联合外人欺辱你呢。”
舒绣浑身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卫琅:“你是如何得知我被人羞辱,又是怎么知道明流没有第一时间出手?”
卫琅哈哈大笑:“我的好妹妹,我可一直在你身后啊。”
舒绣本能地握住佩剑,然卫琅身侧的黑袍人一动,黑雾般的死气滚滚而来,一条血线浮现在了舒绣雪白的脖颈之上。
“你……竟然是……魔修……”
血雾喷洒,舒绣缓缓倒了下去,一双杏眼不甘心地瞪视着卫琅。
“前辈,鱼饵已经准备好,大鱼快上勾了。”卫琅勾起唇角,对着黑袍人拱了拱手,无视脚下死去的舒绣,神色分外怡然自得。
……
“唉,如果还有下辈子,我想我是会考虑一下单独点亮一下见死不救这种技能点的。”
明流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身上的腰腹部已经挂彩,肩头也被那淫邪老者的大刀砍中,鲜血已经将衣衫浸透,虽然尽力转移注意力,但迟迟等不来舒绣的消息,他也明白自己多半存活几率不大了。
然而比起肩头更严重的伤是内伤,那壮年男子内功极其深厚,对上他不易于以卵击石,之所以还能苟延残喘到现在,完全凭借丹青卷枯木逢春章的再生之力。
“呔,这小子练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妖藤砍断还会再生!”三人之中略微瘦小的尖嘴猴腮男骂骂咧咧道:“小子,我看你别白费力气了,乖乖放松让大爷我送你上西天!”
壮年男子则是三人之中修为最高的,他用手腕发力,活活将刚刚缠绕上来的藤蔓震碎,随即朝着明流飞速地扑了过去!
明流想要再次召唤藤蔓却已经来不及,壮年男子的一只手轻而易举扣住他的喉咙,一阵剧烈的痛感和窒息感并发而来!明流双眼通红,完全限于被动,被人近身他丝毫没有招架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