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左宣脑袋里一团浆糊,跟在后面的裴易却是有了坦白的勇气。
回了府邸,左宣一头扎进书房,手不停地整理着并不杂乱的书籍,也不知怎么就突然忙起来了。一旁的裴易有心想提起之前的话题,却被左宣一次次绕了过去。
裴易叹了口气,看起来现在左宣并不愿意和自己聊这个,他也只好不再提了。
左宣看他不说话了,心里也松了口气。
这件可能会产生不愉快的事情,就这样被他们略过去了,两人也状似和平地又过了好几天。
但是裴易总觉得,既然他们将来会一直过下去,那么就必须尽早地把矛盾提出来解决,否则谁也不知道这些不愉快什么时候会冒出来。
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自认为已经无所遗失地把所有的错误都揽了过来,只是裴易万万没想到,提出问题的开头才是困难所在。
裴易原以为上次是他提的时机不对,所以这次在两人一起饮茶闲聊的时候,裴易再一次提起了以前的事情。
却再一次被左宣忽视了。
但这次裴易是打定主意要和左宣说开了,便一次次地提出要“聊聊过去”。
左宣发现了,自己这次怎么都避不开裴易的话题,对方是铁了心要和自己聊“过去”了。
可是,可是谁都能提过去,只有他裴易不可以。
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左宣把端着的茶杯重重地放在了桌案上。
“裴易。”左宣力图让自己保持着冷静的声音,“你凭什么和我提过去?”
“嗯?”裴易有些愣住。
“你凭什么敢和我提过去?”
“是为了再次提醒我以前多么蠢吗?”
“你是不是很开心?这么蠢的我竟然还愿意原谅你?”
左宣有些咄咄逼人的模样,语速也越来越快。裴易像是不认识这样的左宣,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对方显然还没有愿意和自己心平气和地聊聊。
裴易很是宽容地忽视了左宣的小脾气,只说了句,“别这样。”
却并不知道,轻易不生气的人发起火来,一时半会儿是灭不了的。
左宣嗤笑着裴易这时候好脾气的模样,继续说着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话。
“不这样?那你要哪样?这就觉得幻想破灭了?”
裴易欲言又止地看着左宣,许久才说道,“你变了。”
这句话像是一支利箭穿透左宣的心脏,他仿佛从这三个字里听出了裴易满心的失望。左宣心里发酵了这些年的自卑脆弱和慌乱,一下子全部从那个漏气的伤口里溢出。
而表面上左宣却还是端坐在那儿,桌子下的手握成了拳,努力让自己不会颤抖。
左宣长长呼了口气,状似不在意地笑着,“这么几年了,谁不会变?我可不会是以前那个连回信都收不到,还一头热地给别人寄信的人了。”
“左宣。”裴易有些不愿意听他语气怪异的说话。
而对方却朝着他凑近了一些距离,“不爱听了?那我就不说了,听不听话?”
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在裴易的设想里,他们应该敞开心扉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了,整个氛围都该是平静的。而不是现在这样,一旁的左宣恶劣地眨着眼睛,明明很生气还非要用一张很难看的笑脸对着自己。
裴易也有些生气,不知道是气自己还是气左宣。于是他也把茶杯重重的放在了桌案上,然后转身离开了。
左宣看着对方渐行渐远的身影,不明白,明明最生气的是自己,走的却是裴易,想来到底是上位者,脾气架势还是和他们不一样的。
左宣自嘲地笑了一下,而后终于垂下了自己上扬时间过度的嘴角。
他一个人静悄悄地坐在那里,过了许久觉得自己已经平复了心情,才缓缓站起回了房间。
左宣一边收拾着自己并不多的行李,一边想着,自己又一次演了一出笑话给裴易看。
他怎么就相信了裴易真的是在挽回自己呢?对方不过是受了点伤,自己就眼巴巴地凑到对方的面前。
年少时的那点交集,以前就不值钱了,难倒过了八年就会值钱吗?
收拾好了行李,左宣最后一次看了一眼“自己的”左府,而后骑上马,朝着南门走去。
路上,左宣抱着幻想,裴易会不会追着找自己,可一直到出了城门都行了两三里的路,也没有一个人来挽留自己。
他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次数多了,也是会疼的。
另一头,有些生闷气的裴易离开了之后便进了宫,帮着小皇帝批阅着奏章,也当做是自己发泄情绪。
他还想着自己应该找些别的途径来解决两个人的矛盾,却不知家里的那位早就已经背着行李回老家了。
裴易批阅了好几本奏章,也觉得自己的气消了许多。这时候位极人臣的李趋来御书房里求见,看见里面坐着的裴易也愣了一下。
两人谈论了政事之后,李趋像是有什么话要说,裴易便屏退了左右。
李趋斟酌着说道,“微臣在来的路上看见左宣带着行李,骑着马朝南门去了,不知?”
裴易倏的站起了身,问李趋:“走了多久?”
“不多时,约莫一两刻钟。”
裴易赶紧放下了奏章,匆忙地向外走去。
裴易骑着马飞奔着出了南门,飞奔着朝着迟溪的方向赶去。他一路看着路上遇到的马匹,生怕错过左宣。
这时候,左宣正在路边的小茶铺上喝着茶解解渴,突然看到远处有一匹马奔着过来,还没等他定睛看清,那人就勒了马,停在了自己的不远处,竟然是裴易。
左宣在桌子上丢了茶钱就准备离开,而裴易显然不会让他就这么走了,走到他旁边就拉住了他的手腕。
左宣想挣脱,可对方显然不愿意。
“为什么走?”裴易说话都带着些喘气。
“想走就走了,你管得着吗?”看见他,左宣总忍不住刺他。
“管不着,但是,”裴易用力地捏着左宣的手,“别走。”
“你能不能别这么烦?放开我!”
可是裴易不理他,只拉着他的手腕。左宣用另一只手去掰开对方的手,却没有任何作用。
而一旁的路人就看着他们两个这幅闹矛盾的样子,最后裴易也不愿他们被旁观,拉着左宣上了自己的马就朝着回瑞安的方向奔去。
左宣被强迫着坐在前面,身旁被裴易有力的手臂环着,左宣有些慌了神,想下马却怎么也挣不开对方的控制。
眼看着离瑞安越来越近,左宣叫了好几声裴易的名字,可对方却并不应他。
左宣开始用力地用拳头打着对方的手和手臂,一边也没有停止叫着他,到最后,连话语里都带了些颤音。
“裴易!裴易!你懂不懂尊重人啊!”
裴易终于听见了对方的焦急,缓缓停下了马。
左宣立即下马,离开了他的禁锢。他固执地朝着瑞安的反方向走着,不愿意看身后人半眼。
可裴易又怎么会让他轻易离开,追了上来,再次抓住了左宣。等把人转了身来,才发现左宣的眼眶里不知什么时候蓄了眼泪,却没有落下。
裴易像是被猛地烫到,立即放开了自己的手,但是他还是要传递出自己的想法。
“别走。”
左宣似是听到了笑话,“别走?留下来等着你羞辱吗?”
裴易不知道到底哪里让他们产生了认知上的偏差,可他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小宣,你听我说。”
左宣就看着他,看他是不是能说出花来。
裴易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说他为什么总提过去,那是自己想要承认错误;说左宣不管变成什么样,他都喜欢;说让他留下是舍不得。大约是用尽了这辈子的情话技能。
说得左宣明明觉得对方是在花言巧语,却还是忍不住心软了下来。
看着左宣眼泪滴落,裴易小心翼翼靠近着,把对方揽在怀里轻轻擦着泪痕,低语着些自己是混蛋求原谅的话,生怕引起对方的反感。
等左宣心情平静了,才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又和对方靠这么近了。于是再次拉开距离,恶声恶气地说道:“裴易是个混蛋。”
“对,裴易是混蛋。”
“裴易做的事情都太过分了。”
“我才不要原谅他!”
不论左宣说什么,裴易都是应和着他。
可左宣还是有些不开心,“你也就只有这时候会应和我了,也不知道之前和我扔茶杯摔门而去的是谁。”
“是我,是裴易这个混蛋。”
好声好气地哄好了左宣,两人又继续同骑一匹马回瑞安。
只是这次,左宣想了想还是说开了自己的不安。
“裴易,如果你坚持不下去了,记得一定要直接告诉我,不要让我还抱着些没有意义的希望等待,那样真的……太难捱了。”
看着这样的左宣,裴易恨不能把当初的自己暴打一顿。
那个过去里意气风发的骄傲少年,到底是因为他,变成了现在这幅小心翼翼再难相信他人的模样。
裴易终是忍不住,把对方朝着自己怀里揽了揽,许下了这辈子的第一个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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