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女只此心愿,还求大帝成全。”
“六司延寿星君何在?”
……
期间声音忽然一阵缥缈,谢松忽然觉得身上一松,似是又能动了。他连忙睁开眼睛,便见着自己身边的韩舟已经奔上前去。
“嫤娘!”韩舟扑上前去,却只见那宝像浑身金光,同时一缕淡淡的金色从谢嫤的身上飘了出来。
韩舟一下跪在谢嫤的身边,此时他已经是双眼通红,泪水顺着脸庞往下掉落。伸出颤抖的手,想要去抚已经许久未见妻子的脸,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穿过了她年轻的脸庞。
“嫤娘!嫤娘!”韩舟口中胡乱唤着她的名字,但那人却未曾听到,任身边的秋红将自己扶起。
“夫人,我们……”
谢嫤看着已经恢复正常的大殿,似乎方才她眼前一晃而过的金光,全是自己的幻觉而已。但是秋红颤抖着的手,却在提醒自己那不是假想。
不知是不是方才神仙现世受了波及,谢嫤突然觉得身上疲累不堪,连着精神都难以集中。她想着便松开秋红的手,又行到香案前的蒲团边跪下,朝宝像磕了一个头,虔诚道:“扰大帝清净,还望勿怪。”
韩舟伸手朝她抓住,这次他终于抓住了妻子的衣角,面上一喜。可他还未将爱人名讳喊出,便见着她同那丫鬟一起,化作了点点光粒,同空中的尘埃混在一起,消失在空中。
谢松见他一下摔在地上,匆忙走过去将人扶起,但韩舟身上已经是瘫软无力,双目失神,看着谢嫤消失的地方,口中念念着她的名字。
“韩舟!”谢松怒喝一声,但韩舟依旧是没有反应。
回头看了一眼那八尊宝像,谢松抓着韩舟的手又用力了些。他猛地一拉韩舟,大声道:“父亲!”
这下韩舟总算是回过神来,他转头看着谢松。见他满面泪水,谢松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又连扶带拖将人带到一边坐下。
“方才那是她回到韩家之前。”谢松说的笃定,心中也知晓为何韩舟总说自己死不起, 说自己是欠的命债。
以己替之,保夫君平安长命。可不是拿了自己一身的寿命,来换韩舟的命?韩舟不是神仙,哪里来的什么长生,不过是有人愿意拿自己的命来替他延寿。
只是谢松不懂,这不过是第一世而已,这生生世世的纠缠又是如何而来?
他正想着,便见门口又有了声音,他转头看去,便见院中不知何时落了厚厚一层白雪,一女子身着红袍披风踏雪而来。
她走近这殿中,打量一番道:“这是何处,怎得如此眼熟。似是曾经来过一样。”
甫一见她,谢松便感觉到韩舟的手握紧,听见他低声道:“方娇……”
两人又不能再动再看,方才听过的一番问话现下又来了一遍。
此次方娇回道:“信女夫君身陷仇海不可脱身,还望大帝佑我夫君平安长命,一声随顺,早日如他所言逍遥度日罢。”
那缥缈声音问询道:“可……”此次却又迟疑了一番,道:“尔与其二世情缘,实属难见。”
“二世?”方娇的声音一下高兴起来,她带着笑意道:“二世如何能够,信女还想同他做生生世世的夫妻。”
那声音又顿了顿,才道:“允五世相遇,若相守不离,便是生生世世不离。”
谢松一下睁开眼,又见那一点金光闪带从方娇身上飘出。而他身边的韩舟竟没有同先前一样,奔上前去。而是握紧了谢松的手,颤抖道:“我……我当时一心只有报仇,她曾劝我不要执迷于此,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定是那次我受了重伤,叫她心里难受,这才……这才……”
韩舟说不出话来,谢松被他攥住手,只觉得自己手骨几乎要裂开,但仍旧是强忍着,平静道:“神仙金口玉言,怪不得你们七世相遇。”
两人坐在这里,看着一个又一个女子走进,带着缥缈的声音一遍又一边发问。可回答却皆是平安长命,一生随顺,逍遥过日。
韩舟的确同她所希望的平安长命,一人逍遥游离于病老之外。但两人七世相遇,前面六世皆是韩舟看着心爱之人逝去,随顺二字确实并未同他有过太多关联。
“如此,该当如何?”谢松问道。
他话音刚落,便又见一女子走进,她打量着殿内,而谢松也打量着她。
“她是……”谢松心下大恸,竟不知自己同母亲相见,会是在这样的情境下。现下杨绣似是已经有了身孕,只是月份还不大,从她外形上还看不出来。但她动作之间皆是放在腹部前,保护之意一瞧便知。
那一问一答又开始,谢松睁不开眼,只能听见母亲声音温和,柔声道:“保佑我夫君平安,也望我这怀中骨肉平安降世……”
谢松眼睛睁开之际,便见自己母亲面上带笑化作光点,他呼吸一窒,也不顾她能否听到,用尽力气唤道:“母亲!”
殿内回音阵阵,却不闻一丝女声温柔。
第87章
随着那一点光点消失,一个折成三角形的黄纸掉了下来。谢松走过去将其捡起,他展开一看,同韩舟身上带着的那个,字迹别无二致。
他回首望去,韩舟也站了起来,双眼定定看着谢松手中的黄纸。
“我身上的那个消失了。”韩舟沉声道。
想起被谢嫤拿在手里的长啸,谢松低声道:“这个就是你带在身上的那一个,怕是在这个地方,相同的物件只会存在一个,方才长啸也凭空从我手上消失了。”
谢松盯着那黄纸上鲜红的平安二字,脑中想象自己的娘亲跪在这蒲团上,用蘸着红色朱砂的毛笔,在黄纸上认真写下平安二字。
原以为这二字只是母亲写给韩舟,同自己无甚关系。但听见那温柔的声音说到怀中骨肉的时候,他便明白是自己错了。
原以为母亲体虚去世,全因是给父亲借寿。现在想来,如若不是母亲祈求自己平安出世,胎死腹中也未可知。
自己同韩舟,一个都逃不掉,都是将母亲害死的元凶。
黄纸一下被他揉皱在手上,谢松抬头看着那八座宝像,也不顾什么神鬼忌讳,直声道:“南极长生大帝何在?”
大殿之中无人回应,但韩舟却走来怒斥:“不许放肆。”
谢松冷冷看他一眼,只见韩舟一撩袍子在蒲团上跪下,同他的爱人一样,虔诚恭谨地以头磕地。
八座宝像顿时发出金光,而谢松突然感觉一阵巨力袭来,双腿一 下重重跪在了地上。他用双臂撑在地上,不让自己的额头磕下。
那飘渺的声音如期而至:“堂下何人喧哗?速速报上名来。”
韩舟:“信徒韩舟,携犬子谢松,参见南极长生大帝。”
谢松跪在那里,只觉得压在自己身上的力度又大了些,但他依旧是咬牙忍着,将自己的身体撑起来了一些。
那声音沉默一会,才道:“尔等前来,所求何事?”
“信徒之妻,曾求大帝保佑信徒一生平安长命,现下信徒正是为求大帝收回恩典而来。”韩舟说罢又虔诚往地上磕了一下,道:“求大帝收回恩典。”
谢松想要开口,但撑着身体便已经用尽了他全身力气,现下正是咬牙在挺,若是开口,怕是这一口气松懈,人便要直接趴在地上。
他不知晓这长生大帝收回恩典之后,谢松会变得如何,是不是瞬间老去,立即在自己眼前化作一副森森白骨。就算韩舟对自己没有养育之恩,但生恩难报,他如何也不能看见自己的生父,就这样死在自己面前。
这神仙只说以己替之,母亲又如何知晓是用自己的寿命来作为交换?况且不是他刻意引导,母亲又为何会每世来到此地?
那飘渺的声音突然似炸雷一般,在谢松的耳边响起:“尔有何不服?”
内心的想法似是已经被他看穿,谢松被那声音闹得脑袋一晕,手上顿时失了力气,人一下重重磕在地上。他额上一痛,便觉得有温热的液体延着脸庞滑了下来。
“尔本不应该出生于世间,如若不是尔母祈求尔平安,早在尔七月之时,便当胎死腹中。”那声音如同炸雷一般在这殿内回响,谢松被身上巨力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看见额头上的血在地上缓缓流成一滩。
韩舟忙道:“犬子无知,大帝息怒!大帝息怒!”
殿中安静一会,谢松渐渐觉得压在身上的力度减弱了,但仍旧是趴在地上不得动弹。方才还令人头晕的声音又恢复成了开始飘渺的样子,只听那长生大帝道:“尔借寿六世,一共二百八十七年。现下还余十二年,本帝将旨意收回,尔只剩十二年光阴可活,尔可想好了。”
“信徒心愿明了,还请大帝成全。”韩舟道。
长生大帝又唤了一声:“六司延寿星君何在?”一星君应了一声,两人声音又模糊了一段时间。这才听见那飘渺的声音才道:“寿命已清,这二百八十七年的因果还要算上一算。谢氏与你六世夫妻,六世借寿,此等情分又要如何还清?”
“信徒愿来世做牛做马,报其借寿恩情,只是……不要再做夫妻了。”韩舟重重磕头,连声道:“还请大帝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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