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你去做什么,是叫我坐高堂瞧你们两个成亲不成?”韩舟说罢,便见着谢松眉头皱了起来。
他缓声道:“如若是你愿意,倒也无不可。师父他们离世,这世上我也只有你这样一个长辈了。”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韩舟看着谢松,心头一时狂跳,但谢松也并未再多说什么。韩舟虽然一时有些失落,但现下谢松已经在心里将他当做了长辈,心里又是一阵满足。
他一生嗅过锦绣繁花,也见过风雪寒霜。只是大起大落之后,才知平凡人家安稳过日的可贵。
第二日谢松在师父的衣冠冢前面跪下,燃了香,又认真磕了两个头。他直起身看着那墓碑道:“师父,徒弟有了个很喜欢的人,今生都想护着他,也希望您能在天上也护着他些。只是他腿脚不方便,这次不能同徒弟前来给您上香。下次我便带着他一起来,他长得好看,人也聪明,您定会喜欢他的。”
谢松说罢又磕了个头,直起身的时候眼睛又红了起来,他轻声道:“师父,他在家等着我呢,徒弟这就回去了。”
他从地上站起来,看着后面师弟妹的墓。那碑上每一个人的名字,都是谢松亲手写在纸上,叫工匠师父连夜刻上去的。连现在墓前的祭品,也是谢松按着他们生前的喜好采买。
谢松眼神在每一个人的名字上滑过,他出声道:“你们每个人喜欢什么,师兄都记得。如若是买错了,就给师兄托个梦,如若是喜欢,也给师兄托个梦。”
“师兄要走了,下次再来看你们。”
回应他的只有呼呼的风声,谢松又站了一会,才转身离开。下山的路没有坐车,谢松独自走的那条天剑门弟子下山采买的路。
他穿着那身天剑门弟子服,背上负着那柄长啸,走在熟悉的路上。风追在他背后,将路边的一些灌木吹响。似是谢松现在一回头,便能瞧见悄悄跟在自己身后的师弟妹。他们躲在路边的草丛里,踩着大师兄的步子,背着师父也想要下山看看。
但是谢松没有回头,他大步往前走着,到了山脚,看见早就等在那里的马车,这才停下了脚步。
他回头看了一眼,蓝天白云衬托下的青山,似乎并没有他曾想的那么高,下山的路也不再是他想得那么漫长。
就连开始赶在他身后的风,也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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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松原以为是直接回剑霞山庄去,结果路走到一半他才发现不对,他皱着眉问韩舟:“现下究竟是去哪里?”
“回家去。”韩舟将手上的书放下,看着谢松定定道:“回你的家。”
韩家在天剑门到剑霞山庄的中间,只走了三日便到了。照着韩舟的话,当年的韩家也是武林世家大族,门中徒弟上百,还不算那些外门杂役弟子。
“只是有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照样人走茶凉,不过你祖父喜欢热闹,每到过年过节,就喜欢将徒子徒孙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吃上一顿。今年我没回来陪他,说不得在地下怪我不孝。现下将你带回来见见他,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开心上一些。”
韩舟难得向谢松说起家里事,现下见他表情松快,谢松也不忍心打断拂了他的意思,便写了封信叫暗卫给陆沉璧送去,叫他不要担心。
那边暗卫赶着时间将信送到陆沉璧的桌上,谢松也站在了韩家大宅面前。
只是同他想的高门大户不同,韩家的宅子在这条巷子上并不引人注目,就连匾额也是小小的一方,写着韩宅二字。
他随着韩舟走进去,又过了一道门,便见一颗树立在庭中。那树下面还放着一个秋千,只是许久没有人打理过,看上去是已经不能坐了。
“这是琼树。”韩舟看了那树一眼,领着谢松继续往里面走。他道:“现下不是开花的时候,再过几月你来,风一吹这院子都是琼花落。”
谢松想起傅琼的名字,转头又看了那花一眼,便听见前面的韩舟又说:“你娘喜欢琼花,她也喜欢。”
“是吗?”谢松应道。
同外面的低调不同,这韩宅里面的装潢摆设无一不是用心的,谢松在剑霞山庄待了一段时间,现下粗粗看过一眼,有些摆件他也能说出些名头来。
宅子里还有寻常的下人在,一个管家听说韩舟回来了,赶忙迎上来请安,便听韩舟指着谢松道:“这是大少爷。”
“大少爷。”管家向谢松行了一礼, 便又冲韩舟恭喜:“恭喜老爷,总算将大少爷找回来了。”
韩舟笑了笑,叫他下去同下人吩咐一声,不要遇见了主子都不认识。
等着人下去了,谢松才皱眉道:“难道他知道……”他看向韩舟,愕然发现他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许多皱纹。
“你的脸……”
韩舟一笑,小声道:“面具而已,放心。”
他推开面前的院门,谢松跟着走进,便见这院中也有琼树,不过只是在院角里长着。但令他令他惊讶的是这院中的还摆着秋千木马,这么些小孩喜欢的玩意。
韩舟推开屋门,谢松站在门口往里一看,便见着那桌上还放着拨浪鼓长命锁这样的琐碎玩意。
“这些还有外面的那些东西,都是当年我亲手做的。”韩舟站在屋子当中环视了一眼,笑道:“这院子是给你准备了,只是准备了许多年,今日`你才到这里来。”
他抬手一指院角那棵树,道:“那棵树你娘当年是想要移走的,她那时候说:‘若是风吹树影动,惊我儿好梦可如何是好?’”
当日韩舟听罢笑着摇头,直说慈母多败儿。
但今日谢松站在这里,看着那颗枯枝琼树,只道:“树影而已,儿不怕。”
第83章
从小谢松便知道自己与旁的弟子不同些,他没有父母姊妹,从有记忆起就是与师父在一起。那时候师父也还年轻气盛,况且师父为男子,到底不比女子细心温柔。
可是跟在师父背后的时候,谢松却觉得他是世上第一厉害的人。年幼时候坐在师父的肩膀上,他便觉得自己是世上最高的人。
后来陆续又有师弟师妹入门,他便从天剑门里最被照顾的那一个,开始变成要照顾别人的大师兄。也是这时候,他才开始知道自己的师父当年有多么粗心大意,开始知道照顾他人究竟要如何做。
每每当师弟妹的父母上山探望的时候,他便找个没人的地方呆着练剑或是看书,有时候甚至是对着青山上的杂草发上一天的呆。
再年长一些的时候,谢松开始经常对着水面,或是别的能够照出人轮廓的物件出神。他望着自己的样子长长想,自己的眉眼如此,父母又究竟是如何模样?而现下他们又究竟在哪里,是在人间,还是早做白骨埋入黄土之中。
他曾经问过师父,自己究竟是怎么到天剑门来的。谢松还记得当时已经不年轻的师父哼了一声,淡淡道:“就被人扔在白菜地里,我回来的时候路过捡回来的。”
既然是被扔在路边,自然师父也没有见过自己父母的样子,想来父母的身份也不是很好,说不得自己还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出身。
小谢松想着,托着腮坐在门槛上,望着远处天上的云霞发呆,面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可到了夜里,却独自一人窝在被子里闷声流着眼泪。
当时谢松心里只觉得自己是世上第一惨的人了,爹不知娘不详,就连师父也是个粗心人,丝毫不懂少年人心里那点敏感纤细的脆弱。
现下他坐在亲父为他准备的房里,将这些一一说出,便听见身边的韩舟哼了一声,怒道:“当日我明明是亲手将你交于天剑门掌门手上,也算是他们的祖师爷还是个惦念恩情的人,将印信的时候告诉了后人,告诉我会视你如亲自。后来我还送去了五箱金子,唯恐他们怠慢了你。”
当年自己师父还不是掌门,但是却是老掌门的首徒,谢松想起那位在记忆里总是温和笑着的老者,他轻声道:“这些年我并未受到委屈,只是年幼时候少不得要想,为何我的父母如此狠心,将亲子置于路边不顾。”
谢松说着突得一笑,转头看着窗外那颗院角的琼树,温声道:“现在看来,是我误会了。”
“你母亲有你的时候,身体就开始渐渐虚弱,我曾经劝她不要这个孩子,往后等她身体好些,再要一个。”
韩舟想起那个女子,明明算不得脾气温和之人,但每当她手抚在肚子上的时候,总是笑得温和。她道:“这些我都知晓,可是为人母,怎么见得自己骨肉受苦?”
“你是我第一个孩子,我听她告诉我有你的时候,不知道有多欢喜。”韩舟拿着一边的拨浪鼓晃了晃,鼓声在房间里响起,只听他道:“当时我想,我儿无须有什么大造化,只求他一生平安欢喜便足够了。”
听见他如此说,谢松忽得想起从前陶飞光说的话。当时陶飞光听见父亲对弟弟的希望不过是平安喜乐,心头充斥的满是愤怒。过去他有些不懂,现下确是懂了。
韩舟:“你娘亲死后,我送你到天剑门,还请你不要怪我。当时我悲痛之中,险些对还在襁褓中的你下手。后来惊醒,便想着赶快将你送走,一是担心我控制不住自己,伤害你;二是担心我这幅不老的面容惊吓到你,又给你带来些不必要的麻烦。你能如同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样长大,我便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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