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的家丁脸色骤变,忍不住喊道:“寇先生!”
那厢寇落苼已毫不客气地将纸展开,一看,微蹙眉头,“药方?”抬头看向神情古怪的家丁,“一张药方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转念一想,问:“这是谁的药方?”
新来的家丁支支吾吾地道:“县令大人说不能让你知道……”
“县令大人的?”寇落苼立即拿起药方仔仔细细地看起来,“他生病了?什么毛病?看过大夫没有?”
“不不不……不是县令大人的……是……是……”家丁急得满头大汗,却不知该如何狡辩。倒是寇落苼见他面色有异,眼珠子转了两圈,又细细将那句“县令大人说不能让你知道”嚼了一遍,略有感悟,将那药方重新塞回家丁手里,道:“既然县令大人不想让我知道,那我便不多问了。”抬起一只手按在家丁的肩膀上,寇落苼笑得温柔可亲地道:“未免徒增他烦恼,也为了减少你我不必要的麻烦,今日我撞见你看过这张药方的事,就不必叫第三个人知道了。明白了?”
“明白了!”家丁连连点头。
“既然如此,你抓药去吧。”寇落苼收回手,淡淡地道:“别叫县主等急了。”
第44章 狐娘子(六)
悦来客栈门前人群熙熙攘攘, 小二正站在大门前招揽生意, 老远就见了位身姿颀长、气宇轩昂的年轻人朝这边走来,连忙迎上去点头哈腰地道:“这位客官, 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年轻人道:“喝茶。”
“那您可来对地方了!”小二一边将人迎进店内一边道:“整个九合县, 就属咱们家茶叶齐全。”
年轻人入了雅间, 拉开椅子轻轻坐下,道:“那便来一壶龙井。”抬头冲小二客气地笑笑, “不知小二哥可有空闲?”
小二道:“客官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讲!”
年轻人道:“我初来九合县, 想出门买些笔墨纸砚却不知店在何处,劳烦小二哥替我跑一趟腿。”
小二道:“这有何难?本店就存有不少, 您且先等等。”说罢噔噔噔跑下楼去, 没过多久就拎着茶壶捧着文房四宝推进门来, 放到桌上,一边为年轻人倒茶,一边悄声问:“寨主,咱们这儿隐蔽得很, 县令大人又对您信任万分, 有必要每次都这么麻烦么?”
寇落苼只沉默地提笔写字,写完了拿起宣纸吹了吹, 随手递给小二,道:“万事小心为上。”
小二接过纸一看, 迷惑地道:“药方?”伸出手去摸寇落苼的额头, “寨主您身子哪里不舒服么?”
寇落苼嫌弃地一把拍开小二的爪子,“不是我!”
“那这是谁的方子?”小二问。
寇落苼不耐地道:“你管那么多做什么?”伸出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道:“这方子是我从别处看来的,你送回寨中,叫松雀看看,这药方是治什么毛病的。另外我过两天要去一趟江北州府……”
小二问:“可是要我通知兄弟们给您让路?”
“我不走咱们山那条路,”寇落苼道:“我往九曲廊走。”
小二笑道:“您这不是浪费时间么?”
寇落苼一记眼刀飞过去,拖长了调子一字一顿地道:“我乐意。”
小二立即紧紧地闭上了嘴。
寇落苼道:“我不在的这几日,寨中一应事务都交由青燕子处置,多则十日少则五日,我便应当能从州府回来了。”
小二道:“好嘞,咱等着您回来。”
寇落苼道:“若是十日之后我还未回来……”
“呸呸呸!”小二连忙道:“寨主您胡说什么呢?赶紧吐掉!”
寇落苼淡淡地道:“万事谨慎为上。”顿了顿,又道:“若是十日之后我还未归,多半是遇上了什么难缠的事,你们可以派人去州府的鸳鸯馆打探打探消息。”
小二的脸色顿时如风云变幻,支支吾吾了半天,还是犹豫着道:“寨主,若小的没记错,那鸳什么劳子的鸳鸯馆是家青……青楼?”
寇落苼坦然道:“是啊。”
“嘿嘿嘿,”小二有些尴尬地笑笑,眼珠子滴溜乱转半晌,最终一梗脖子闭着眼睛道:“寨主,在青楼待十天怕是太过伤身,即便您血气方刚年轻力壮,也扛不住十天这样那样……天翻地覆的啊……那还怎么爬的起来?怕是要咱们多取几个人将您抬回来了。依小的来看,五天十天实在是太久了,玩个一两天得了……”
寇落苼嘴角抽了抽,冷声道:“你说什么?”
虽觉寨主脸色不善身上阴风阵阵,但自古忠言逆耳,小二为了天下大义,深吸一口气正要再说一遍,一个大嘴巴子便落结结实实地落到脸上,小二“哎呦”叫唤着连打了三个转才跌倒在地,睁开眼捂着脸眼泪汪汪地道:“寨主您怎么还打人呢?”
“满口胡言乱语平日里一颗脑子不知在想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寇落苼甩着手淡淡地道:“打你是让你好好清醒清醒,你家寨主会是那种沉迷酒色之人?”
“那你去鸳鸯馆做什么?”小二委屈巴巴地道。
“我倒并不很想去,”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寇落苼轻轻一笑,道:“但是有人一定会去。”
“阿嚏!”傅云书袖子掩鼻,打了个喷嚏,接过家丁手中的药碗,凝视着里头黑漆漆的汤药,揉了揉鼻子,嘀咕道:“还真生病了,是得喝点药。”他端起药碗小心地喝了一口,一股诡异的苦涩立时从舌尖蔓延到四肢百骸,小县令立时“呸呸呸”地吐了吐舌头,险些将手里的药碗给扔出去,“这药也太……难喝了……”
“大人,”家丁劝慰道:“自古良药苦口,为了治病,不得不喝呀。”
听到“治病”二字,傅云书的耳朵不由得抖了一抖,认命地叹了口气,仰头捏着鼻子将汤药一股脑灌进了嘴里。几乎是药刚入肚,胃里便是一阵翻江倒海,丢飞镖似的把碗丢给家丁,然后趴在床沿上干呕起来。家丁忐忑地捧着碗,想上前安慰又不敢,只能远远地站着,畏首畏尾地道:“大人,大人您没事吧?”
傅云书无力地摆摆手,疲惫地道:“我没事,记着了,这件事儿千万告诉……”
“千万别告诉谁啊?”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幽幽地传来。
傅云书背对着门,仅闻其身便已全身僵硬,一旁的家丁更是浑身哆嗦起来,“寇……寇……寇……寇先生……”
“嗯。”寇落苼冲他略一点头,抬手示意他出去,家丁瞥了眼县令大人僵硬的背影,毫无骨气地拔腿就跑,傅云书梗着脖子扭过头,看见的只有他落荒而逃的背影,还顺手贴心地将门甩上了。
寇落苼的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傅云书却不知为何好似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一般心虚,吞了口唾沫,腆着笑脸道:“寇兄,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寇落苼道:“我听见你房中有动静,不放心,便过来看看。”嘴角不善地缓缓勾起,“哪知竟听到了些县主不大愿意让我听见的事,好在关键处没有泄露,还不算太坏。”
“不是……那个,寇兄你听我解释……”小县令眼巴巴地望着寇落苼道。
寇落苼抱着胳膊往门上一靠,平静地道:“我听着。”
小县令一不太说谎二不常哄人,囫囵半茬话还在嘴里酝酿,一张小白脸已憋得通红,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我……我生了点小毛病,请了大夫给我配了点药吃,未免你们担心,就没往外讲。”
寇落苼闻言,立即大步上前,捏住了傅云书的手腕开始把脉,问:“什么毛病?”
不知这药究竟算是有效还是无效,寇落苼一靠近,傅云书的心跳便开始不由自主地加快,他试着扯回自己的手,寇落苼却立即将他的手腕握紧,叫他丝毫动弹不得,无奈只得作罢,低着头红着脸,道:“不是什么大毛病,这两日天气转暖,我贪凉,晚上掀了被子睡,有些着凉罢了。想到过两日就要去见知府大人,总不好病怏怏地去,就想吃几副药,能好得快一些。”
“哦。”寇落苼淡淡地应了一声,松开了傅云书的手。傅云书如获大赦,收回手“哧溜”一声翻上床,掀开被子将自己整个人蒙头罩住,闷闷地道:“吃了药忽然感觉好困,时候不早了,我就睡下了,寇兄你也早点歇息吧,明早咱们就要动身去州府了呢。”还特别做作地故意打了几个哈欠。
寇落苼蹲在床边哑然失笑,道:“就算要睡,你也不能这么睡吧。”说着伸出手,想把傅云书盖着的被子往下拉一拉,谁知一扯之下竟没扯动,眼珠子转了转,猜到必定是小县令躲在底下捣鬼,寇落苼玩味地挑起眉,站起身用力拽住被子往下一扯,只听“刺啦”一声,被子被扯到了床尾,而小县令呆呆地看着他,手里还还攥着两块从被套上扯下来的布片。寇落苼故作讶异,问:“傅兄,你这是做什么呢?”
傅云书尴尬地看看自己手上捏着的碎布,连忙丢开,冲寇落苼笑笑,道:“我……我这是跟寇兄闹着玩呢。”
望着小县令晶亮清澈、滴溜乱转的眼珠子,寇落苼道:“不困了?”
傅云书一怔,连忙用手捂嘴打了个哈欠,“还……还是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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