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是典型的冒得风险越大,银子越多的事。李逸想了想,决定上了,他如今周转不过来,得先应付了这段再说,等到了年关可以再画神像年画,过了年开春,就可以慢慢寻书商合作,绘些插图之类。
当家的见李逸竟真应了,忙让店里伙计捧了一摞的春宫图册出来,意思是让李逸大致翻翻,心里能有个数。
李逸在宫里多少也是偷偷瞧过的,那都是趣味高雅的供奉所作,今日看了坊间流行的,还真叫他大开了一把眼界。
不说那画里的各种姿势,连地点都是极尽想象,后花园,假山上那是标配,什么“野渡无人舟自横”,什么“珠帘暮卷西山雨”,什么“城南古寺修竹合”,连“玉门关外三千里”都有。
再看那人物,更是老的小的,一个的,几个的,一群的,男女的,女女的,男男的……
等等,男男的。好似还不少。
李逸硬着头皮指了那画,问书局当家的,“这等也有人要吗?”
“怎么没有,不少老爷可是寻不到的苦!”当家的难掩惊喜之情,“公子能画这个?”
李逸点了点头。
“那就讲定了,价钱比寻常的,我再多出一成。若画得好,卖得高了,我自不会亏待公子的。”
李逸从青藤书局出来,重回笔墨铺子和赵渊碰头。回泮宫的路上,赵渊就已觉出李逸有心事。
因出去了大半日,李逸显得有些疲累,赵渊和他对坐吃过了饭,今夜两个便不再多做温习。平安早早伺候了梳洗,李逸就去歇了。
此前李逸病势凶猛的时候,赵渊日夜不离他床侧,如今李逸好得差不多了,赵渊便改成先在外屋等上一阵,待李逸熟睡无事了,方才离开。
赵渊翻了半刻的书,估摸着李逸睡熟了,便起身往里屋去。
到了床边,正要如往常一般替李逸放下帐幔,忽就察觉帐中人这是在装睡。
赵渊守了李逸这么些时日,他睡得酣熟的,又或是不甚安稳的,又或是想令他安心装睡的,乃至用了药后昏沉的样子,就没哪张睡颜是赵渊不知的。
李逸是真睡还是假寐,赵渊一望便知。
他面上不露声色,心里担忧李逸可是白日遇到了什么难事,不知是不是陈伴伴带来的消息,等明儿寻了平安问问。
第二日李逸眼下一片淡淡青黑,显然是没能睡好。
赵渊见状,半点不亏心地转头套他那小徒儿的话,“殿下可是昨夜没睡好?”
平安心直,严肃道:“殿下特意吩咐了奴,若是近日世子问起他的事,让一概不许说。”
赵渊闻言,不仅没有知难而退,反倒脸上露出笑意,“好平安,看在你这么听殿下的话的份上,可得好好赏你。”
平安推辞不过接了赏,嘟着脸道:“世子您可别想收买我。”
赵渊大笑,被他的小徒弟逗得直乐,“不会不会。我不问殿下的事了,我只问你的事。”
不问殿下的事就好,平安松了气点点头,等着世子发问。
“昨儿你是什么时辰歇的?我看你今日反应不如往常敏捷,这样下去可没法精进功夫。”
平安一听就急了,“昨儿是睡得晚了些……可世子您放心,奴睡得再晚都不会妨碍学功夫的,今儿是奴没做好,立刻就改!您这就再试试。”
赵渊不急着应口,脸上尽是不信的表情,“殿下又不用你守夜,还总心疼你人小,让你多睡会儿,难道竟是贪玩睡得晚了?”
“怎么会!是殿下要画画,我才跟着伺候了会儿,殿下还不肯,还赶了我去睡。”
话出了口,平安总觉得好像哪儿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赵渊已追问了下去,“殿下怎得夜里还起来画画?”
平安垂了头,“奴不知,许是睡不着。”
赵渊细声软语安抚,“你见殿下画了什么?”
平安被赵渊这么一问,越发觉得自己失职了,小声几乎是认着错道:“殿下只肯让我研了墨,上完茶,就把我赶去睡了。应是嫌我不似司礼监的大珰们能侍候笔墨,我都不知殿下画了什么……”
天可怜见,李逸只是不想让小孩子观摩他绘限制级画面啊,那要让他日后如何做人。
赵渊敏锐地觉出不对劲来,他虽不知缘由,却能推出几处疑点,李逸明知自己大病初愈,不该劳累,却大半夜避了他,甚至避了自己的小宦,专门起来作画。
这里头有古怪,他得把这事搞明白了。
当夜,李逸照旧以身体为托辞,早早就去歇息了。
赵渊待了片刻进去,果见李逸又在装睡,他开始想笑,后头又有些气恼,气李逸不知爱惜自个身子。
他惜如珍宝,他自己倒不当回事。
赵渊回到自个屋里,读书至滴漏三更,他换了整套的夜行衣,自个都觉得好笑,做贼似地出了寝庐。
一盏幽灯远远行来,赵渊轻松避过巡夜的学宫吏,利索翻到连排屋宇的后侧,猫着腰接近李逸屋子的后窗。
他不用探头,就能见里头烛火摇曳,赵渊提了轻功,无声无息就跃上房檐,他踩着如鳞屋瓦,半点不出声地摸到了李逸外屋的位置,又估算了下他那张大画案摆放的地方。
赵渊慢慢趴低,轻轻掀起一片瓦来。
烛火通明下,李逸专心伏案正在描绘。
映入赵渊眼帘的先是大片设色艳丽的兀梁山美景,正是晚霞夕照,落在他和李逸常去的碧波潭边。
几乎同时画面中央的情形猛地撞入,一个书生模样的俊美男子正被个极年轻的练家子压在底下,飞瀑处白浪飞溅,濡湿了两人衣衫。
那书生折巾落地,乌黑湿发挂散在肩头,衣襟已被挑至两边,压在其上的人一手托起书生后颈迫其迎向自己,一手深探入那道袍底下的旖旎春光……
赵渊惊得魂都掉了大半,这刺激实在过了头,他差点就弄出了声响。
赵渊都不知自己是怎么摸回屋的,赵喜唤他,他也不曾听见,只脑中一片空白,等过了这空白,又满是那画面上的人、景、物。
那书生腰肢在动,脸上似酒红蒙着春色,欲泣的鹿目微阖,长睫颤如蝶羽。
赵渊腹下早已火烧一般,他豁然翻身而起,抱守心神开始运功。
酷似李逸的书生根本就是精怪化作的妖孽,无声从那画上潜下来,钻入他的脑海,此刻正在里头兴风作浪,简直有不吸干他就不罢休之势。
赵渊与欲魔搏斗了大半夜,方才累极而眠。
天未亮他又醒转,晨起的强烈反应又折磨了他好一阵。
等到李逸和赵渊在山里碰头,两个都是一副未睡醒的模样,李逸想问其渊怎得如此无精打采,又怕他反问自个。
赵渊郁闷地看着李逸,只瞧他那神情就知道他要问什么,心中暗道,还不是你害的。
谁能想到人前温润如玉的君子,竟深更半夜不睡觉,背地里画春宫呢。
赵渊有气,这一日平安无辜受罪,被他练得走起路来腿都是软的。
夜里,赵渊才回自个屋里,就觉得千万只蚁虫开始爬上心头,他一刻也等不及换了夜行衣又去了李逸屋顶。
如此连着四五日,欲念从开始汹涌得令赵渊无力招架,转到渐渐平息,他亦能于其中划着扁舟随起随浮起来。
在最初的震惊过后,赵渊开始思索李逸这么做的理由。
他不信李逸大病初愈,能有那个力气和神思去想那事,还到了半夜要避开所有人偷偷作画的程度。
且李逸从来不是纨绔,他如今还背着太子一系沉重的包袱,哪有心思耗在这上头。
想到此,赵渊猛然意识到李逸是从去过春福楼之后开始动笔的,他当然记得李逸那日心事重重的样子,莫不是陈伴伴对他说了什么?
是要送给什么人,派什么用场,还是换什么东西?
赵渊决定不再没头绪地瞎猜,既然这画是必有用处的,那他等着李逸画完,然后只盯着画的去向就行了。
终于这图绘毕了,赵渊和李逸都大松一口气,两人齐齐躺在各自屋内,睡了个天昏地暗。
第五十七章
李逸是急等着钱用的,觉还没补足,就趁着休沐日赶紧再去了回洒金巷子。
赵渊早吩咐了赵喜,让他悄悄跟着去。
等李逸回来了,赵喜吞吞吐吐对世子道:“殿下进了一间名叫青藤书局的铺子,和里头的当家谈了半日,面带喜色地出来了。”
没等赵渊接话,他又补充道:“殿下出来后了转去了茶楼,我远远在街角等着,后头陈伴伴和殿下一前一后离开的那地方。”
赵渊心道,果然此事和陈伴伴有关,但若要将画交给他,怎得不让陈伴伴来学里拿,那岂不是更方便避人耳目,且李逸到了洒金巷子是先去的书局,他去书局做什么?
买书,卖书……
赵渊突然就有了个大胆的猜想,李逸该不会是去卖画吧,陈伴伴次次来泮宫都是为的银子的事,这他是知道的。
然而赵渊直觉就想否认,实在是因为这想法也太出格了。
李逸是什么身份名牌上的人物,想他当初瞧见李逸画春宫都差点掉出眼珠子,若李逸不仅画了,还准备拿到坊间去卖,这要真的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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