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连父皇都没能撬开的嘴,他这点本事又怎能比得了父皇,这么一想皇帝又都释然了。
赵珩去了帝王心机,转眼就透出少年心性,终是语带不满道:“朕还一直以为这血脉觉醒是什么神奇的大好事,亏得族里当作什么了不得的奇迹,一传再传。”
“是神奇的事,只好不好,却不足为外人道。”
赵渊瞧着少年天子,英姿正勃发的年岁。
赵珩常让他想起往昔,一样的年少时光,一样遇见了那个让自身感到血脉觉醒的人。
想到此后他至今人生所历种种,赵渊心有感触,忽就语重心长,“陛下,身为帝王切记不能有软肋。从今往后,陛下都该以江山为首重。”
“朕知道。”赵珩答声有些沉闷,他将摄政王的教诲句句听在心里,他身负的天命,他的重担他时时都明了。
只是那个傍晚,最后离开父皇步下大承殿玉阶时,那朦朦胧胧,自己也说不清的空寂无着,此刻又都飘了回来。
他想要挥去这感觉,便不再谈血脉的事。
难得如此静夜,叔侄俩如旧日时光坐在一块儿,赵珩任性让御膳房送了宵夜和上好的玉液酒,让赵渊再给他讲久违的金戈铁马。
宫外明月如盘,酒香四溢时,偏殿的暖阁里不时传出笑声,赵珩直听到困极,才肯让内侍背着回寝宫歇息。
赵渊一路陪着将皇帝送至宫门口,他才转身准备折回。半醉不睡的赵珩,红着面颊,长睫微覆到脸上,不甚清楚地冒出一句,“五叔,你会好好的吧?”
有片刻,赵渊不知道赵珩指的是什么,是因今日说起血毒,问他这个人往后还会不会好好的活着,还是意有所指,问他这个摄政王日后会不会好好的归政。
他刚想要寻个妥当的话来回,赵珩自个先长长叹了口气,叹完了微微偏过头,满墙荧荧宫灯下,少儿郎红着眼圈对赵渊低低道:“五叔,别让……朕难过;别让……朕为难。”
皇帝先头问的是什么,此刻既已脱口如此动情的话,便再也不重要了罢。
不管赵珩是不是已经醉了,赵渊郑重行了个大礼,才起来道:“臣答应陛下,臣会好好的。”
少年天子轻抽了下鼻子,重重“嗯”了一声,任内侍将他背离,安心睡迷了去。
第三十八章
定国公沈殷下了朝,本应了礼部侍郎并几位同僚,同去游湖听戏,不想还没坐上轿子,就有家下仆从来报,太夫人犯了旧症,夫人已去请了太医。
母亲大人不适,还游得什么湖,定国公忙辞了众人赶回家中。
沈殷入府就要直奔母亲院中,霍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缠枝拦了国公爷,“太夫人已经午歇,公爷不如先去夫人处。” 边说边眨了眨眼。
沈殷顿生狐疑,等到了正房,霍氏先赔罪道:“叫公爷忧心了。是母亲许我借了她的名去请公爷回来,实在是出了大事。”
“你早上才给娘娘请的安,”沈殷边说边沉了脸,“宫里出了何事?”
霍夫人叹道:“娘娘和陛下对上了!”
“什么?”沈殷听后大为头痛,自家妹子从小容貌出身高人一等,不仅博学多才,且杀伐决断不输男儿,故而养得性子颇为要强。
“娘娘这是糊涂了,她往后不靠陛下,难道还能靠才总角的端王吗?”
霍氏自然是赞同国公爷的意思的,忙把怎么起的事由说了。
沈殷道:“陛下偷溜出宫虽是不妥,但娘娘这般行事只会叫陛下与她置气,且韦徹如此年少已是陛下心腹,日后前途不可限量,纵不交好,总不该得罪。”
“妾也是这般劝娘娘的,可娘娘一味觉得陛下还小,还需得规劝管教。照妾来看,娘娘是不亲近陛下已久,乍然每日对到一处,一个还当另一个小儿,另一个却早已长成,如何能融到一处去。”
“你这些时日多递牌子进宫,务必把娘娘劝回来。
陛下还未亲政,本该是母子间亲近的好机会。和娘娘说,日后她若想扳倒摄政王,让沈家在陛下亲政后能有一席之地,就得先顺着陛下。”
霍氏一一都应下,又问:“那眼前的事,娘娘话都说出去了,公爷看陛下可会听?”
沈殷摇头,颇为无奈道:“真是为娘的还不如我这个为舅的。你想想,陛下出生就被封世子,老王妃时时捧在心口,先皇从来寄予重望,如今更是贵为天子,要陛下如此养出来的性子去忍,那是断不可能的。”
宁安宫中,沈芝还等着皇帝来给她认错,赵珩虽不再去泮宫,只每日按点来请安之时,认错的话却是一句也无。
太后有些气闷,但想到皇帝不再去了,便多少也算是压制住了皇帝,如此一想也就觉得心下又好过些。
赵珩却从未打算折服听话,他这几日不去泮宫,不过是因着韦徹的事要怎么办,他尚在琢磨。
等皇帝想出了法子,这日午后照例是韦徹来陪练,走了几个回合,赵珩把韦徹唤到一边,将从人皆遣得远远的。
皇帝来到游廊尽处的山亭里,捡了面景的一面坐下,韦徹跟在后头,目光随着赵珩而转。他这几日吃睡不香,满心惦记的都是龙体,看向皇帝的目光,俨然一副生怕玉瓶随时要倒的模样,连赵珩的头发丝都紧张在眼里。
这般情状,赵珩又怎会不知,暖在心里,轻道:“朕无事。”
他想到血脉的事,一时也不便对韦徹细说,何况皇帝已经打定主意绝不能叫这血脉觉醒了,他看着那些笔记所录的血毒发作都觉牙齿发颤,何况自个亲身去试。
赵珩寻韦徹,是为了说太后迁怒的事。
“朕往后还得照常去泮宫。”
韦徹丝毫不意外皇帝的话,他自认对皇帝足够了解,知道赵珩绝不会因有人威胁就改了主意。
身为臣子,他从来有代君受过的自觉,甚如太后所说,他亦心甘情愿,乃至视此为荣。
既有陛下心疼他,他便不觉疼了。
韦徹挂着笑道:“臣皮糙肉厚,陛下不用担心。只是臣受了罚不能常伴陛下左右了,陛下可要再寻个妥当的人放着,也好不时补个臣的缺?”
“朕没别的妥当人。”赵珩远眺山景,慢声说得寂寥。
“陛下富有四海,要什么没有?陛下这是说笑呢,臣可经不得夸,您这么夸臣比别人都强,臣一高兴,没准那屁股就要翘到天上去。”
皇帝到底被韦徹逗乐了,一边骂他粗鄙,一边心想,你倒是翘一个我看看。
“朕想把你调京畿大营去。”赵珩终是将打算说出了口。
韦徹脸色骤变,慌忙就伏到皇帝脚边道:“请陛下收回成命!臣哪儿也不去!臣离不得陛下!”
赵珩心下难过,别开脸道:“朕护不住你,把你调走,才好叫太后她……够不着你。”
“臣说了,臣皮糙肉厚,只要不把臣打死了,臣第二日就能活蹦乱跳跟着陛下。”
韦徹此刻再不提什么别的妥当人,恨不得叫皇帝知道,他十二个时辰都能跟着。
“胡说些什么。”赵珩从未见韦徹这般黏糊过。“朕是为你好。”
“陛下!”见赵珩总也不松口,韦徹也急了,“先帝让臣誓死护卫陛下,不离陛下。臣不敢违先帝命!”
连先帝都搬出来了。
“反了你了!”赵珩气烦起来,即刻拂袖要走,未想韦徹竟扑过去抱住了他的一条腿。
“陛下,臣死也不走!”韦徹倔脾气犯起,真的和皇帝扛上了。
四下的听差答应并非浑然不知这边动静,而是前头暖阁的事这才过去几日,这会儿人人恨不能躲得远远的,只最好今日压根没出现在御前过。
于是皇帝想要个人来拖走韦徹都不行,四下竟无人应声。
赵珩只得立定身子道:“放手!成何体统。”
韦徹乖乖撒手跪到边上,赵珩揉了揉眼鼻,叹气道:“你以为朕舍得你吗?”
“陛下,您不如撤了臣的职吧。臣还是回到那云麾使的位置上去,跟着陛下做个贴身护卫就好。臣实没能办妥当先帝交托的事,还不如早些让贤。”
韦徹是灰了心,想要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不想赵珩闻言眼睛一亮,“好主意,就这么办!”
韦徹不明就里看着皇帝,赵珩干脆利落吩咐:“起来!跟朕走。”
边走边给韦徹解释,“明降实留,面上就照你说的,暂且跟着朕做个贴身的云麾使,如此泮宫还能照样跟着去。
銮仪卫的正使位置朕给你空着,等到了时候再还你。”
“陛下……”
韦徹要跪,赵珩伸手托住了。
“朕与你,不差这一礼。”
宁安宫内,太后最终不但没等来皇帝的认错,反等到了他又去泮宫的消息,再问韦徹何在,人已连降三级,成了贴身护卫的云麾使。
沈芝气极,当着一众宫人面摔了茶盅。
第三十九章
李逸差点以为白显再不能来泮宫,不想旬余,人又如常坐在末排的位置上听他讲课。
及至下课,白显拿着拉下的课业来问,李逸忍不住关切道:“伤可好了,家中长辈可有训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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