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真的不成。”
康熙帝懒散地在前面溜达着,“过段时日再说吧,梁九功,吩咐今日弄清淡点,温凉看起来有点上火。”
温凉默然,他觉得他不上火。
温凉自然而然地跟在康熙身后,陪着康熙用完膳食后才出宫。
等到温凉回府时,天色幽黑,风有些大,摇摇晃晃的烛光让人看不太清楚路。温凉刚到外书房,守在门口的苏培盛连忙躬身,“先生,贝勒爷先前吩咐了,等您回来的时候便请您过去。”
温凉也正有想和胤禛说的事情,便随着苏培盛入了屋内。
屋内并无人,温凉坐下后,又见着苏培盛匆忙忙地给他备好茶水,“爷去了何处?”
苏培盛道,“半个时辰前去了内院,该是回来的时候了。”
温凉颔首,捧着茶盏慢悠悠地喝着,今日皇上特地去了上书房,如今胤禛前去关心一下弘晖也实属正常。
过不多时,胤禛回来,入屋便见着温凉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中喝茶。胤禛神色稍缓,踱步到温凉对面坐下,“先生今日看起来很是悠闲。”
温凉淡然道,“僵硬地坐了一日,的确很是悠闲。”大半的时候都耗费在西洋画家的画架前,如果温凉最开始知道是为了此事,或者他会选择装病。
胤禛眼中流露出笑意,今日他的确是看出了温凉那隐隐的沮丧气息,“那画家的功底很是不错。”
温凉不说话,继续喝茶。
胤禛忍不住笑出声来,摆手道,“罢了,知道先生是真的不喜欢了。这事不说,寻先生过来,是想和先生说道,此前先生曾提议过的东西,已经开始落实了,等过数年,该是能看到不同。”
温凉思索片刻后,方才意识到胤禛说的是温凉初到此地时曾奉上的关于农业的策略,当初有很大一部分并不适合,因而一直留到今日胤禛手有余力的时候,才开始一步步落实。
温凉淡凉道,“这本是爷的功绩,出力的也是爷。爷不需要特地告知某。”
胤禛摇头道,“我已然把这件事情的始末告知了皇阿玛。”
温凉蹙眉看着胤禛,胤禛淡然道,“当初你我计划时,都是站在你的身份不能被拆穿的立场上。可如今皇阿玛已然知道你的身份,如此再把以往的事情拆开来,对先生并无用处。”
温凉思忖片刻,“爷,若是万岁爷得知这些事情,对你而言才是无用。”相反,温凉的能力越被康熙所知道,温凉所做的事情被康熙知道得越多,胤禛的处境便多了更多的不确定性。
人心莫测,谁都不清楚康熙帝到底是何想法。
胤禛道,“先生与皇阿玛的相处时日渐多,以你的意见,皇阿玛对你的何看法?”
“起初是愧疚补偿,如今已经渐渐化作……”温凉话到此处有点迟疑,他对情感的确是薄弱处,“喜爱?”
胤禛颔首,靠着椅背道,“皇阿玛如今看重你,不带着任何的利益相关,在我们这群阿哥里已是找不着了。”
康熙帝或许知道胤禛的心思,或许不知道。但温凉和胤禛这两个人,在康熙帝的眼里是割裂开来的,温凉是温凉,胤禛是胤禛。
至少目前是这样。
温凉点头。
胤禛也没再说关于他的想法,两人的对话自然而然地转换到了今日康熙帝去上书房的行径,“据弘晖的说法,今日皇阿玛过去仅仅只是为了敲打敲打,先生如何看?”
温凉道,“万岁爷该是知道了上书房的某些……争端。”他皱着眉替换了个不怎么好的词语,“某端详过,被敲打的都是些比较出头的。且如今万岁爷对上书房的气氛很是不满意,或许会有变化。”
上书房如今大部分都是皇孙在学习,胤禛会看重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万岁爷打算让某充当上书房的师傅,不过某拒绝了。”
温凉这最后一句话着实让胤禛诧异,康熙帝此前挑选上书房满汉师傅的标准他也知道一二。温凉与他们并不搭边……等等。
胤禛仔细地思索片刻后,谨慎道,“许是我此前的进言,让皇阿玛重新评判了你的情况。”
温凉微挑眉峰,“某并不适合与皇孙牵扯过多。”胤禛也心知此事,卷到里面可算不得是好事一件。
只是此事还需等待日后康熙的想法,此刻思索也无法变更康熙帝的意见。
温凉在书房内待到将近子时才离开,苏培盛送着人回去后,这才回来候着。胤禛的姿势从刚才苏培盛出去到现在回来一直没有变化,靠着椅背,指尖在扶手上似有似无地敲打着。
片刻后,在苏培盛原以为一切照旧的时候,胤禛忽然起身往门外走去,苏培盛有点猝不及防地跟了上去,“爷这是去哪儿?”眼下夜深,难不成贝勒爷还想着去院落里走走?
岂料胤禛丢了一句话把苏培盛砸得头晕眼花,“内院。”
苏培盛砸吧砸吧了这句话的潜在意思,顿时惊悚了几息。他在胤禛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从康熙三十九年的时候就隐隐觉察到了胤禛对男女之色越发不上心。
当时的苏培盛以为是贝勒爷在佛道上的心思越发深了,对男女之色不假颜色也实属正常。如今胤禛膝下也有数子,闲散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谁都没想到,这一闲散到了今日,胤禛几乎都没再沾染过女色,如今府内那两位新入府的格格,胤禛更是碰都没碰过。
苏培盛不敢妄加揣度究竟如何,偶尔新起一两个念头都被他狠狠地压了下去。
今夜,难道贝勒爷又重新开窍了?!
胤禛穿过庭院,从前院径直走到了内院的衔接处,继而入了内院。福晋安排人的习惯,他心里很清楚,虽不记得那两个新入府的格格在何处,可胤禛步调不停,也走到了正确的地方去。
武氏听到外面动静时还难以置信,她今夜本来便是有些失眠,早晨拜见福晋时,侧福晋李氏对她的冷嘲热讽,武氏到今日还记得。早知如此,便和耿氏一般装病更好,免得和侧福晋撞上,便是福晋,对侧福晋还很是放纵,她们这些不受宠的,又能如何。
胤禛入内时,武氏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安放,小心翼翼地看着只见过两面的贝勒爷,整颗人都瑟缩起来。
“妾身见过贝勒爷。”武氏行了个福礼,示意丫鬟去沏茶后,又蹑手蹑脚在旁边坐下,连手脚都不知如何安放。
胤禛不说话,武氏更不敢说话,眼见着夜色越来越深,武氏张了张口,头一次经历的她也不知道如何劝爷去休息,这样会不会显得她很是主动,会不会让爷心生不喜?
就在武氏左右迟疑的时候,坐了小半个时辰的胤禛忽然起身,骇得武氏脸色煞白。胤禛看着小心看他的侍妾,淡漠地说道,“你好生安歇吧。”
此话说完后,胤禛径直出门去,让武氏茫然无措,她做错了什么吗?
苏培盛在外面打了小半个时辰的蚊子,原本还想着今夜就得在外头候着了,毕竟这屋连门都还没关上,想必等到真的开始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正这么想着的苏培盛一抬头,眼见着胤禛出来了,心头一惊,连忙凑上前去,却见着贝勒爷径直往院落外走去。
夜色深沉,月牙挂在天上,星辰璀璨,掩盖了淡凉如水的月色。今夜无云,便是没有灯光,星辉落地,庭院清晰如昼。
苏培盛听见胤禛淡声嘱咐,“明日给新来的那两个赏赐些东西。”片刻后,又复言,“今夜这个,赏赐厚些。”
苏培盛应是。
微风拂面,夜晚总是比白日凉些,胤禛漫步走回去,只觉得脸颊微微发疼。他不在意地用手背擦了擦,面无表情地看着身前画廊的幽黑。身体内隐隐的躁动并不曾消失,哪怕外头的风势再大,反倒是助长一般,更令人蠢蠢欲动。
情之一字,唯有独钟。不是那个人,总是不行的。
第五十一章
温凉起身时,天色尚未亮透。
他的动静惊醒了在外面候着的绿意, 不多时, 绿意便摸黑进来, 随即点亮了桌面上的蜡烛,“先生怎么了?”
温凉也是头一次在这么早的时候醒来,他揉着额角道,“没什么事, 做了个梦。”他很少做梦, 哪怕偶尔做梦,也在醒来的时候立刻就忘却了。
今日的梦也是如此, 温凉记不住梦中的内容,却在梦结束那瞬间从梦中惊醒, 的确是难得的体验了。
温凉起身披了件衣裳, 把绿意赶回去重新睡觉, 而他自个倒是没了睡意,踱步走到书架面前给自己挑选了本书,然后慢悠悠地回到了床榻边, 靠着床头开始看书。
看了许久,许是刚才被压制的睡意又重新地侵入,等到温凉被掉落在地的书籍惊醒时, 已是到了他往日起身的时辰。
温凉弯腰把书拿起来,仔细地拍了拍灰尘,注意到自个有些头重脚轻。他抬手摸了摸额头,并未觉察出异样, 又对自己说了两句话,语调鼻音也一切正常,便如常地换了衣服。绿意恰好在此时把铜盆端进来,等着温凉擦洗了手脸后,才让人把膳食给端进来。
温凉吃着清粥,不咸不淡地吃不出什么滋味,很快便喝完了最后两三下,用帕子擦拭了嘴角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