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揉巴揉巴,把心里就差最后一步的推断给丢开来了。
嗯,不背后八卦。温凉严谨地想着。
他转眼间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爷,半个月后,可否与某去一趟西山?”
胤禛挑眉。
“去见一个人。”
秋高气爽的时节里,正是丰收的好时候。京城富贵人家也开始了西山赏景,踏青的人络绎不绝。毕竟那漂亮的枫叶可足以把足不出户的小姐们吸引得应接不暇。同样在这群登山的人中,有一辆马车混迹在人群中,普通得不能够再普通了。
温凉坐在马车内昏昏欲睡,时不时因为困倦而磕到摇晃的车厢,最终被看不下去的胤禛扶住了身子,“先生昨日什么时辰才睡?”清冽的声音询问的不是昏沉沉的温凉,是身后的朱宝。
朱宝垂着头,“卯时初。”
温凉眯着眼,迷糊地说道,“我没事。”挣扎了几瞬,温凉重新睁开了眼,然后坐正了身子。还没等胤禛来得及觉得失落的时候,马车一颠簸,温凉整个往人前倾倒,贴到依靠物的瞬间趴在胤禛的胸膛上睡着了。
坐最边上的苏培盛与朱宝面面相觑,而后两人迅速地低头,那速度快得留下了残影。
胤禛僵了几息,温凉呼吸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着,带着难得安逸的意味。胤禛忍了片刻,伸手扶住温凉,把人安放好,又把底下的被褥取出来给他盖上。睡着的温凉面容恬静,比平日清冷的模样乖顺多了。
直到下马车的时候,温凉才被叫醒。
今日温凉特地和胤禛一道出来,是因为温凉一直想找的某个人已经有了线索,如今正被安置在了西山院子里。胤禛是被温凉邀请而来的。这件事情胤禛打一开始便知道,只是一直没有放在心上。直到前几日这人被救回来后,温凉又告知了胤禛,胤禛才想起来。
邬思道。
温凉打从来的一开始就在找的一个人,总算在康熙四十二年的时候找见了。
彼时他的人寻到邬思道时,邬思道正好被山贼抢劫,温凉的人救下他后,把人带回了京城。这么强迫的缘由,在于邬思道背后似乎有什么人在试图追杀他,虽然这股子势力在离开了河南后便没有动静,未免夜长梦多,邬思道还是跟着他们回到了京城。
只是温凉对邬思道这位绍兴师爷的兴趣,不足以让他在马车上驱散睡意,挣扎着爬起来后,温凉迷糊着眨了眨眼,差点没想起来这在什么地方。
刚才小憩片刻,还是让温凉恢复了点精神,他的眼眸中的迷茫很快被清明所取代,看着外头的日光道,“某方才失礼了。”
胤禛沉稳地摇头,掀开帘子下了车。
朱宝咽了咽口水,不知道该不该把刚才先生那一套说出来。天啊,他没想到温先生竟然就这么直接倒下去了。他还从来没有看见贝勒爷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任何人有过身体接触。
今日倒是见了个彻底。
这庄子是在深山之处,极少有人会从这里走过,外头的侍从也让寻常人在看到的第一时间便会选择离开。庄子看起来也不大起眼,事实上,如果不走进去的话,根本不知道其后是怎样的模样。
这庄子实际上是温凉的,只是挂在胤禛名下。康熙在四月里赏赐给温凉的诸多东西之一,如果不是今日为了来见邬思道,温凉还从来不曾来过这里。
庄子最中间有着占地极大的院落,内里花丛树木错落,悠悠清香扑鼻,带着种悠远舒适之感,打造这个院落的人定然是个大家,生生把北方的粗犷融入了江南水乡的小调中去。温凉带着点惊讶,他没想到康熙给的庄子如此舒适,比起好来说,可是好了太多了。
胤禛袖手站在圆门边,仰头看着那上头青翠的藤叶,“先生清醒了,身体可好?”
温凉漫步走到胤禛旁边,“方才正是爷叫醒某的。”
胤禛轻笑,“先生这话可便无理了,刚才我可叫不醒了。”
他手中似乎还残留着那一触即走的感觉,温凉下意识往温暖的地方钻,旁边有具温暖的人体一直在散发着令人蠢蠢欲动的热量,睡着的温凉又怎么会不试图贴过去呢?
胤禛决定派人把所有府内的马车都装上沉厚的被褥,眼下的实在是太薄了些。
温凉不知自个究竟做了些什么,径直往前走,“爷,既到了这里,便去看看邬思道到底为何人。”
小院内,一个清秀书生靠坐在廊下,膝盖上盖着小毯子安逸地闭目养神。待听到门外的动静时,还没等他睁开眼睛,便听到了微凉声音。
“邬思道,邬先生?”
邬思道抬头看着站在几步外的两人,手掌遮挡住倾泻而下的日光,深秋时节,即便是日光当头,也只留下淡淡的温度。他摸着柱子站起身来,膝盖上的小毯子滑落到了脚上。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离了片刻,邬思道启唇,“不知是哪位贝勒搭救,邬某感激不尽。”
他的动作有着某种程度上的僵硬,温凉扫过他的膝盖,原来这个时候,他便已经腿脚不便了。
胤禛冰凉的语调仿佛让温度低了好几度,就连苏培盛与朱宝两人也不自觉打了个寒噤,“你便是邬思道?”
苏培盛挑眉,想起了刚才在外面时贝勒爷一闪而过的笑脸,这跟现下可是天壤之别。
贝勒爷近来在温凉面前可算得上是越来越放松了。以前苏培盛可不能这么时时刻刻都能看到贝勒爷的笑脸。
邬思道仿佛也没有感到这般压力,他抬头看着胤禛,“的确是邬某。”
温凉眉心微蹙,看着邬思道的模样有些吃力,“你的伤势还没有恢复。”
邬思道坦然地看着受伤的腿脚,淡声说道,“已经是个瘸子了,伤上加伤也没什么关系。”温凉揉揉额间,抬手把朱宝召过来,“去把庄子上的庄头叫来。”看着邬思道这模样,怕也是根本就没有寻大夫过来。
邬思道看着温凉的动作,又侧头看了眼站在身边一言不发看着温凉动作的胤禛,“不是他们的过错,只是邬某不让他们请大夫。这庄子地位偏远,想来是安静场所,不该被外人叨扰。”
温凉眉心的结更紧了,“人命关天,比起其他,怎会不重要。”
邬思道抿唇而笑,“先生多虑了。”
温凉侧过头去,与后面而来的朱宝说话,他向来是直来直往,命自然是比其他重要。别说这里根本就是个不值得的死物,若是真的是个多么重要的地方,温凉早一开始便不会把人往这里送。
邬思道不是当局者迷,就是不想活了。
温凉让人扶着邬思道到了屋内,等到大夫过来后,这才发现邬思道左腿的伤势已经到了极其恶劣的地步,亏眼前这人还谈笑风生,丝毫不为所动。等到大夫给邬思道的伤势一一上药,然后又给人安置好后,这才去隔间熬药。
温凉站在床边看着邬思道,许久后慢吞吞地说道,“你没有求生的意志。”
邬思道靠坐着看温凉,含笑道,“先生说得对,只是这命既然被四贝勒与先生救下,自该好生活着报答才是。”
胤禛蹙眉,“你知道我等的身份。”
邬思道的视线有点飘忽,“那是自然。西山不是普通人家能具有的,这又是如此的华贵,带着皇家的感觉。您身上的气势以及您的威压,诸位长成的皇子中唯有四贝勒符合。一路上您都默认了身前这位先生的做法,想必这乃是您信重至极的幕僚。或许也是他找到了邬某。”
刚才的问句,只是抛装引玉,得到了胤禛的答复,邬思道便猜得差不离。同样是聪明人,邬思道只需片刻便猜透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先生既然知晓,那也该知道某寻你的原因。”温凉背手站着,语气悠悠地说道,看起来自有一番风骨。
邬思道看着胤禛与温凉两人之间的距离有点出神,那近到只差半个拳头的差距。他半心半意地说道,“只要……贝勒爷答应邬某一个条件,邬某任凭差使。”
胤禛启唇,“好。”
邬思道朗声笑了起来,“贝勒爷好魄力。”什么都不曾询问便直截了当地答应下来,不是自恃孤高的人,便是有着强大实力的人。
邬思道愿意相信,胤禛是属于后者。
半月后,邬思道入府,安安静静的性格让不少幕僚很是舒心。比起特异独行的温凉来说,即便邬思道也会威胁到他们,可人性格温和啊,相处着都舒服。
小院内,绿意冲泡了茶水入屋,温凉正在书柜前寻思着什么,听到动静回头望了一眼,温凉摆摆手,让绿意把茶水放下,绿意照做了,然后在温凉身边说道,“这些时日,铜雀一直很正常,没有表现出半点异样。”
温凉漫不经心地勾勒完最后一笔,“那朱宝呢?”
绿意的心头漏跳了一拍,压抑着惊讶的情绪,闷声说道,“也一切正常。”
温凉点头,“继续观察吧。”他合掌扭了扭,把离他最近的茶盏端起来,在一片静谧中,绿意悄然地从屋内退开来,心头狂跳。
说曹操曹操到,绿意正站在屋外吐气,方才被温凉提及到的人便出现在绿意面前,只见朱宝从小厨房那里窜过来,看起来摇头晃脑地有点小得意,“你可知道我在小厨房那里发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