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喳!”
……
胤禛出宫时,已是披星戴月,飘扬的雪花在银白月光下闪着晶莹的微光,落到地面,落到马车棚上,落到屋顶,落到树枝……整片大抵仿佛一时间都陷入了白色的包围中,雪白色的大地煞是好看。难以察觉这样的美景下暗藏着无数的危机。
马蹄声哒哒,马夫为了保护马蹄,也为了防止打滑,在马蹄上做了点功夫,落到雪上便多了飒飒声响。胤禛靠着车厢随着马车的动静微微摇晃着,苍白着脸捂着胃部。
他去拜见德妃时便被留膳,后又被十四缠着去院中比试,同胤祯一同到了上书房时,胤禛便觉得不对。梁九功虽脸色正常,可上下左右伺候的人都异常安静,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只能是皇上心情不佳。
见着康熙,胤禛瞧着他与半个时辰前丝毫未动的模样,便知道康熙不曾进食。
或许是被什么气到了。
胤禛舍了脸皮,倒也不是坏事。只是这吃撑了,可就难受了。
苏培盛翻找了下马车内的小柜子,里面都是蜜饯茶叶解酒的东西,要说什么能镇压胃疼的东西那可是一点没有。还没等回到府上,胤禛便下车消食,自个儿走回了府中,这胀痛感总算是消失了。
只是这苏培盛不敢大意,小心地请示了贝勒爷后,忙不迭地让人把陈大夫照过来,只是人还没有找到,便听到了另外一个消息。
格格求见。
温凉深夜求见可不是常事,苏培盛着人去请大夫后,又转身把这件事情报给了胤禛。胤禛原本的外袍都褪下了,听闻此事,又重新穿戴整齐。
“请温先生进来吧。”
温凉入内时,一身鹅黄色衣裳,随意挽起的发髻松松,摇晃的朱钗带着清脆声响,“某见过贝勒爷。”他正欲下跪行礼,却被胤禛一把扶住。
“以后先生见我,不必如此多礼,不必再跪。”
苏培盛眉毛微挑,动作不停,又默默地退离开来,这倒是又一个殊荣了。
温凉一顿,没有推拒,“谢过贝勒爷。”
第三十六章
温凉特地深夜来寻胤禛,是源于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这件事情说大不大, 说小不小, 若是等日后再闹出事情来, 于胤禛而言,又是件坏事。
既然能想起来,早做打算方为正道。
只是温凉并不确切知道此事的真假。
康熙末年,传闻国库账面与现银对不上号, 由此引发了康熙末年最大的一次清查, 据说此次有冷面王爷胤禛主导,最后追回来大半银两, 却让胤禛与朝臣的相处异常尴尬。
这究竟是小说的一家之言还是确有其事?
胤禛并未料到温凉深夜前来,所说的竟是一件这样似有似无的事情, 他起先并不在意, 可等温凉说完后, 脸色又变得有点冷肃,若是真的……如今康熙仍是壮年,心慈手软的事情并未发生。只是这向国库借银打白条的事情, 胤禛尚未听闻过。只是前几年对西北挥师,那耗费的军银不知是否弥补回来,可若是真的, 那便真的不是桩好事。
“先生是从何处听说此事?”胤禛目光灼灼,似乎要在温凉身上看出点什么。奈何温凉的模样如旧,依然面无表情,“坊间传闻。”
胤禛看着温凉言道, 带着丝丝无奈,“外界传言我清冷,我看先生方是此道中的能者。”
温凉眉峰微挑,欠身说道,“爷过奖了。”
胤禛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扶手,把这件事情记下了,不管真假,查查总不会是坏事。只是这怎么查,从何处下手,又要怎么下手。这也是件值得商榷的事情,只是这样的事情,温凉便不打算插手了。
他不想出仕,虽权力或许越大,却不能及时注意到胤禛的情况,如此反倒是坏事一件。既对出仕并没有任何兴趣,温凉一概不参与这些事情。
见温凉已有去意,胤禛本打算放人走,只是这话刚到嘴边,胤禛忽而看到温凉脖颈处的擦伤,顿时凝眉,“先生,你这伤势是如何得来的?”
温凉伸手摸了摸胤禛所指的位置,思索片刻后摇头,“某并不知道缘何而来。”许是在外头走动的时候不曾注意,因而落到了痕迹也未可知。
胤禛摇头,站起身来走到温凉身边,“苏培盛,把这里弄亮点。”苏培盛连忙伴着几个小内侍把屋内的蜡烛灯火都挪到书桌上,胤禛的脸色瞬间便阴沉下来。
那不是擦伤,而是五个红点。若是细细究来,更像是五根手指留下留下的痕迹。胤禛弯曲手指在五点上比划,手指温凉的触感让细细的脖颈一颤,胤禛一顿,沉着脸站起身来。
那完全符合!
“府内的侍卫都在作甚!任由着人入府都丝毫不知?!”胤禛气息冰冷,看着温凉脖颈上的红痕,眼眸更加深邃发沉,骇得苏培盛等人接连跪下。
温凉又伸手摸了摸脖颈,他是真的不曾感觉到有何人近身,也并不知道他脖颈处有这样的红痕。只是……他仔细回想了今晨梳妆的模样,笃定地说道,“早晨并不曾有这样的痕迹。”他擦脸洗手从来都是自个来的,只有梳妆这一件事偶尔会有绿意帮手,今晨绿意帮他插着发簪时他曾侧过头看了眼梳妆镜,这个痕迹还未出现。
“先生今日出府了?”胤禛问道。
温凉应是,“快到年末了,某便把附近的商铺都走了一遭,免得有欺上瞒下的举动。”
胤禛眉心扭成疙瘩,俊脸黑沉,迅速在心中排查着可能性。胤禩看重温凉,不会如此行事;若是胤褆,这不是他的风格,太子该是被皇阿玛警告过,不会如此鲁莽出手……可盘算来盘算去,还真的想不出一个可能的人选。
温凉也是如此,若是真的让他想出一个可能对他有危害的人,或许贝勒府内还有可能。毕竟不遭人妒是庸才。只是这样的手法……
温凉淡声说道,“是警告。”
能触及他的脖颈又不惹来温凉的注意,这手功夫自然是能轻而易举要了温凉性命的。在闹市中动手,笃定的便是温凉不知道,也找不到此人是谁。莫说动手的人胆大心细,便是幕后的人也是带着一种莫名的威胁感。
他要的不是温凉的命,而是在警告温凉。
温凉难得蹙眉,警告他什么?杀身之祸?不想相助胤禛?还是……还是从京城离开?他心中一闪而过某个灵感,电光火石间又不记得到底是什么内容了。
胤禛沉声说道,“若是在府外,那几个跟着先生的人都全部再换,以后出门,还请先生不要再单独行动了。”不单独行动,便意味着以后出门都声势浩大,马车伴随。
话说得是请求,实际上仍是命令。胤禛已经很久没有用过这样的语气和温凉说话了。
只是温凉知道胤禛只是警惕,因而也只是点点头。明知有危险还强出头,那不是英雄,是傻瓜。
“苏培盛,派人送先生回去。温先生的院子里,再加几个人。”胤禛想想仍是不放心,又嘱咐了几句,这才肯放温凉回去。
相比较胤禛的毫无头绪,温凉有点耿耿于怀他刚才一闪而过的某个念头,可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出这到底被瞬间就忘记的内容是什么,只能面无表情地想到。
啊,脑子不好使了。
“脑子不好使”的温凉被护送回来后,朱宝与绿意先是被那一小队护送的人马吓了一跳,然后又看着他们直接就在院子外面停下来围住,顿时以为格格被圈禁了,顿时脸色苍白。
温凉清冷的声音拯救了这两个人狂跳的心脏,“我出了点事情,这些时日这些侍卫都会在小院周围保护。明日爷估计会派几个人过来,到时候你们两个把事情分分,负责管着大件的事便罢了。”
朱宝最先回过神来,小心地看着温凉,“格格,这到底是出什么事情了?”这么大的架势,一不小心真的以为格格犯事了。
绿意连忙阻止,“朱宝,都说了不该问的事情不要问。”朱宝在刚来的事情还曾警告过绿意不要乱打听铜雀的事情,没想到这家伙在日后会变得这么好奇心满满,真不怕给自己惹祸。
温凉解下披风,被绿意接过去,漫步往屋内走去,“不是什么大事。有人想杀我,留下警告的痕迹后就消失了。这几日你们两个也小心点,不过府内应该无碍。”
绿意抱着披风的动作停住,看着温凉的背影满是愕然,“格格,这么大的事情,您居然觉得它是小事?”
温凉在门前停住动作看着绿意,似是不能理解,“我又没死。”
绿意连忙小跑到门框边,然后推着温凉走到里面,自个冲着屋外啐了几口,“呸呸呸,晦气快走。格格,这样的话别乱说。”温凉饶有趣味地看着绿意的举动,像是想起来些什么,好像以前记忆中的额娘也偶尔会在清醒的时候做过这样的举动。
知道了温凉的情况不安全,不管这不安全的因素到底是在府内还是府外,绿意和朱宝两个人的状态都不一样了。次日,两人都被为胤禛叫去,看着回来的时候一脸沮丧的模样便知道被责骂不浅。若不是现在温凉习惯了这两个,也没有提及要主动替换,他俩肯定不会如此生龙活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