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这很危险。”绿意回忆着刚才武仁的模样,他的担忧不是作假。
虽然绿意不知武仁的身份,也不知道武仁到底是做什么的,可武仁似乎欠了先生恩情。那平素都是笑嘻嘻的人忽而严肃起来,许是此事很是棘手。
是上头的哪位?绿意不住猜测。
温凉回到院子内,任由着绿意去调度庄子内的人手把院子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起来。他不在意的态度也让绿意紧张的情绪变得安定,在给先生端了好几次茶水后,便安分地守在角落里。
随着时间渐渐推移,又过了数日,一直都是平安无事。温凉的步调依旧如是,并没有因为此事而发生什么改变。
数日相安无事,绿意面上看似放松了不少,可精神依旧紧绷,院子里来回巡逻的人也不曾减少过。温凉去散步的习惯倒是没有改变,只是此后身边都会跟着一队人马。
第八日,温凉送给府内的书信刚刚递出,绿意便紧张地回来,“先生,外边的林子动静不太对。”
这讯息是外头的侍卫传来的,他们都是上过战场历练过的,对杀意很是敏感。即使那感觉极其收敛,都被他们敏锐地觉察到了。
温凉抬眸看着绿意,“你去做吧。”以绿意的能耐,该是做得到的。
绿意谨遵温凉的吩咐,欠身退出去。
她把院子内的人都召集起来,除了通往庄子门的路上安排了人接应外,所有府内带来的侍从都被她集中在院子里。
温凉拄着下颚听着外面绿意沉稳有力的声响,哪怕只是个女子,那股子气势让外间的人寂然无声,安静听从。这么些年,绿意也历练出来了。
他不经意地扫过摆放在桌面上的宣纸,那残留的痕迹让他回想起刚才送出去给胤禛的书信。温凉笃定那封信定然送不到四贝勒府内,里头的信纸上可是添油加醋写了不少好东西。
相信对幕后之人是份大礼。
绿意在片刻后回来,温凉随意地看了眼窗外,守在院子里的人便有七八个,暗处的更不用说了,“不用担心。”温凉少有地安抚了一句。
绿意行了福礼,“先生,您是否要……”后面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温凉随意摆手,“不用,此处已是最安全的地方。”
绿意抿唇。
温凉在胤禛提出休养此事时,便想出了这个计谋。倒也不是刻意以他为引,只是恰好是最佳的选择罢了。
康熙帝许是不曾认真了解过他那些个好儿子对皇位的看重,他对温凉的看重,撩拨着某些人的神经,同时又刺激着另外一波人的动静。
温凉算得上是最靠近康熙帝的人,若是能收为己用自然是难得的好事,可若是不能收入麾下,这些个知道温凉才能的人,又怎能容忍此人在外晃悠,更别说康熙帝对温凉又是如此看重。
再加上,温凉的身份,许是暴露了。
康熙帝不是万能,在其遮掩下许多消息都难以找到真正的线索,可线索被抹去了不代表不曾存在过。只要温凉这个人还活着,只要愿意倾尽一切去查,总会查到些蛛丝马迹。
想想,温凉出门都能撞上个以为早便死了的武仁,又为何不会被查到线索?更别说这些阿哥们如今初露锋芒,没有一个是善茬。
温凉原本放在京中的人皆是为了查探江南拐卖的事件,京城是达官贵人众多,喜爱扬州瘦马的人也是不少,这里本身便是一个巨大的盈利场所。温凉派去的人本便在收集相关的消息,并且已有苗头。
然也因此查出了另外的东西。
尚家在京城只能算是不起眼的人家,前些年被康熙帝重视还算好,这一两年渐渐沉寂下来,知道的人也就少了些。可温凉的人发现,这段时间在尚府外踩点的人却是不少。
这个消息只是附在其他消息被传递给温凉,可对温凉而言已是足够。
在这么紧要的关头,尚家又没有外敌,也遇不到这样能时时刻刻盯着他们的人。
那只能是有人发现了他身份。
对此温凉已有心理准备。
温凉是胤禛的幕僚,与温凉是和硕公主的孩子,这两个身份是翻天覆地,又截然不同。
前者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平头小民,哪怕现在被康熙帝看重,等风头一过轻而易举弄死也不过是小事。可若是和硕公主的孩子,即便那位与康熙帝并没有切实明面的身份,可温凉也算是康熙帝的侄子。
这层身份是无论如何也抹煞不掉,毕竟当初和硕和顺公主在清宫数年,又是被顺治帝指派下嫁。哪怕度牒没有更改,可看着康熙帝对温凉的重视,便知他对这份关系仍然看重!
康熙帝是个性情人物,四十二年,裕亲王福全去世,康熙茶饭不思,并特定下令子嗣为福全守孝披麻,由此可见被他看重的亲人是如何珍重。
胤禛这些年越发被看重,若是再增加一个温凉,岂不是如虎添翼。且温凉日日入宫,康熙帝对他比亲子还亲厚些,这便是极大的祸害!
此时康熙帝在外,京中空虚,能遏制这些阿哥势力的人少有。实际上,也不会有。
便是闹了个天翻地覆又如何,只要不留下任何的证据,温凉若是真出事了,便也只有个暴毙的结果罢了。
温凉只是推测有人或许会动手,而这可能性也唯有两成。前言虽听着畅快,可毕竟是在京城,真惹出事来,可不定能收尾。
岂料这两成可能,竟是真的猜中了,所幸温凉此前的防备也不算少,不然难以招架。
不过这人到底是谁,温凉也没有推断出来。面上看来,能接触到内务府查到这些记录的人,左不过还是那些,也不需要特地去猜。
“先生。”绿意的声音在室内响起,“您不该把奴婢放入屋内。”
她有些紧张,声音都带着紧绷的弧度。此刻便是外面那么些人,绿意也不是全然信任。打从得知此事起,绿意藏在袖口的右手便紧紧握着利器。
温凉抬眸看他,视线清寒,“你打算杀我?”
绿意惊诧地说道,“奴婢自是不会!”她身体摇摆不定,似乎是在跪下谢罪与站着警惕中徘徊。
“站直了。”温凉扫了眼,绿意立刻站稳了身体。
“既然不会,多说无益。”清冷的话语让绿意在心中涩然,很快恢复戒备的状态。
在这般高强度的状态下,绿意心中一片清明。她忽而意识到,先生定然在这段时日内做了某些事情,不然不可能把人引来。
可是引来人后,先生想得到什么结果?
温凉从不胡来,胡来只会浪费时间。但他会在知道情况的前提下乱来。
此时便是温凉的乱来了。
门外小径处,骚扰声顿起,绿意隐约听到了不祥的动静,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利刃。她望着温凉安闲看书的模样,完全不能够感同身受,只觉得事态紧张,万分担忧。
门外脚步声近了,又近了些,绿意紧张地眨了眨眼,却听见屋内响起咔哒声。她侧耳看去,却是温凉阖上了书本,抬眸望着门扉处。
门打开了。
绿意心头一跳,思绪骤转,难道门外的人尽数被砍杀了?!可她并不曾听闻厮杀的声响!
迎着淡薄日光,一道俊挺身影站在门口,光晕使得人看不清那人的脸色。
温凉抬眸,那是胤禛!
胤禛背手站在门槛处,眼瞳中含着薄怒,“绿意,退下!”那其中夹杂的焦灼怒火如此明显,令绿意背后一寒。
她抿着唇退下,屋门在绿意刚出时便被猛地关上,瞧着那声音动静,显然四爷的火气不小。
直到此刻,绿意才发现她身后已然被汗水浸湿,迎着外头苏培盛的目光,越过他往后望去,此刻院外已经被熟悉的侍卫所包围。
胤禛带来了贝勒爷半数的府兵。
屋内。
温凉迎着胤禛的视线,从靠椅上站起身来,他看见了胤禛面带薄怒的模样,也发现了胤禛身上勃发的怒意。
“爷在生气?”
胤禛沉声道,“先生以己身为诱饵,却来问我生不生气?”
温凉迷惑地眨了眨眼,他的确感觉到胤禛身上深沉的怒气,可话语中却没怎么发现,“武仁会去通知爷,爷也会前来。这件事情并没有多大的危险。”
在发生前,温凉甚至没有三成的把握此事会发生。可能性既如此小,不告知胤禛,也是常理。
从一开始的时候温凉便算计好了一切。
意识到这点,胤禛心头怒意更甚,他漫步走到温凉面前,彼此间只有一步的距离,“人心难测,先生怎的知道武仁便定会投来贝勒府,爷又一定会来救你?!”
语调既冷又烈,宛如炸开的烟花,到了极致反倒显得更冷彻。
连“爷”这个自称都出现了,那便是盛怒了。
温凉抿唇。
“武仁欠了某的恩情,从此处离开后,定然会去贝勒府报信。您接到消息后,也会带人前来阻止此事。目前虽不知道究竟是何人动手,不过范围尚小,我等也该知道究竟是谁,只要不闹出大事,便是安全的。”他淡声解释道。
他习惯多做一手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