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小皇帝临危不乱的本事不是吹的,楚翛无奈地想,都什么时候了,大刀都要落在脑瓜顶了,此人居然还有调侃人家小孩的心情。
背后有人偷袭,楚翛飞快旋身一刺,那兵手里的□□蹭着秋笙的头皮滑下去,这才没让万岁爷脑袋开花。
背后那位还没什么表示,楚翛倒是吓出一身冷汗:“你当心着点儿,我后脑勺不长眼睛。”
没反应。
楚翛侧过头去一看,人家竟泰然自若地趴在自己背上闭目养神,为什么说他没睡着呢——天塌下来也碍不着秋爷耍流氓,搭在人家腰线的手正忙着又摸又抱地吃豆腐,无比淡定地将自家性命交给了半空中冒出来的楚翛。
“我刚刚差点儿没挡住那个人,”楚翛莫名被他搞得紧张兮兮的,“刀擦着你就过去了。”
“哦,”察觉到楚翛腰腹肌肉绷紧,秋大爷到底睁开了眼,抽出刀来替他看后门,“怪不得刚才脑瓜子一凉。”他撑着身体勉强挥了几下承影,登时两眼发飘腰背不稳,便不敢再妄动,老老实实伏在楚翛背上,冷不丁放个暗箭。这会儿感受到手臂下的肌肉渐渐放松下来,秋笙不知又倏忽搭错了哪根筋,竟然费着最后一丝力气收紧了胳膊,凑近了轻声道:“这不是有你呢么,我怕什么,嗯?”
楚翛猛地收紧了腰,一晃神险些被近了身的一剑刺中,慌忙躲开,愣是出了一脑门子汗:“你别乱动!想死么?”
自从勾搭上这人后,秋笙便从未听他说过一句重话,如今听到耳中,居然有种别样的惊艳与欣快感,万岁爷感觉无意之间好像打开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有些欲说还休的刺激。正想趴上去逗弄他再说两句,一瞥眼却见高立被拉图一刀砍在大腿上,歪着身子要坠于马下,王登便抽身出来拉了他一把,恰恰躲开了拉图的第二刀。
满心饱胀的情愫顿时顺着风一道儿飘走了:“完蛋,高立那头保不住了。”
闻言,楚翛顺手扔出了一颗炮弹,劈手夺了秋笙手中的弓箭,借着煤油灯的星火点燃了箭头,射出满弓一箭狠狠扎在炮弹包上。
秋笙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便被楚翛一把按倒在了雪千里背上,紧接着那人泛着凉意的身子覆上来,西北军特制的巨大盾牌遮天蔽日地挡住了他的视线。
慢半拍的脑袋刚生出些莫名其妙的躁动,却听到一声巨响传来,整个人被轰得一傻,连箍在楚翛侧腰的手都颤得放不稳了。昏暗中听见那人撑在自己身上闷哼两下,像是痛极了受不住,挺到爆炸声结束,便瘫软在他身上。
“带着剩下的兵进地营里去,听我的,快!”楚翛枕着秋笙的肩膀重重咳了几声,抹干净血,松松被震麻的手臂直起身来,身后是死尸遍地,一时来不了人。他争的就是这个时机,正要把秋笙当球一样丢到地营口,却被人一把拽紧了小臂:“你怎么不进?”
煤油灯耗的是他的心神,此时已经彻底灭了,秋笙辨认不清他嘴边的鲜血是个什么颜色,探手替他擦了擦嘴唇:“进地营以后怎么办?干等死么?”
楚翛低头躲了一下:“我有办法…你先带兵进地营,时间不多,抓紧。”
秋笙侧头看了眼被一炮弹炸的慌了神的西北军,远处碎成一地烂肉的敌军,问道:“董琦做好了?”
“是,”眼瞅着外头的敌军就要杀过来,楚翛直接把秋笙推下马去,“但是就这么一个…再不行动来不及了,快。”
秋笙倒也不倔,拿了个军信弹炸了,指挥着残兵撤离战场。他默默地清点着人数,几千多人,就剩下了八百冒头。
而北骊…
“这么一躲,他们不就知道地营口在哪儿了?”
楚翛正握着弓箭不知在兀自瞄准着什么,闻言只是淡淡回应一声:“他们没命进来。”
秋笙一震,头不晕了眼也不花了,直勾勾地盯着马上英姿飒爽的楚翛,这一回,他在对方的眼神中明明白白地看到了翻涌的暗流,骇人的杀气从他每寸皮肤争先恐后散发出来,愣是把秋笙都给吓住了。
他顺着楚翛的箭尖找了半天,这才看清三里外放着一个包裹。那包裹眼熟的很,他晃着脑子苦思冥想好一会儿,终于得出了结论——那是当年太子送给董琦的布包!
“你要干什么!你打的什么主意!”
楚翛冷冰冰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秋笙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那种神情,他还以为不可能会在楚翛的脸上出现。温文尔雅的外壳脱胎换骨般褪去,仿佛这种裹挟着血腥气的杀伐阴狠,才是他深藏不露的本色。
“玩个天女散花,让这帮猪猡尝尝自己的肉块砸在身上是个什么滋味。”
他翻身下马,正当秋笙满心希冀地以为他回心转意时,扬手平推一把,毫不怜惜地把万岁爷扔进了地营。
深深吸了口气,拼尽心力重新点亮了煤油灯,断然点火,泛着猩红杀意的羽箭对准了炮弹包。
秋笙麻溜儿地蹦起来,胸腹收不上力,只能探个脑袋出来:“你跑得掉么!炸不死你!”
敌军还有一段距离,楚翛暂且放下弓箭,回头看着秋笙,见对方没有丝毫妥协的意思,眼看着就要亲自动手把砖板强行扣上,却在蹲下身的瞬间听到了“刺啦”一声。
一滴凉丝丝的水,不偏不倚落在箭尖上,把那点儿小火扑灭了。
楚翛一怔,抬头看去,竟被瓢泼大雨浇得一塌糊涂,眼底深沉浓重的死气荡然无存,一双被雨水逼着半眯起来的桃花眼看向破晓的天角,恍然间听见了远远传来新一轮的呐喊声。
他们的援军,到了。
趁着这小崽子愣神儿,秋笙一把拽住了他的腰带把人整个生扯过来,“彭”一声合上砖板。借着火把微弱的光看清了楚翛清明起来的眼睛,长舒了一口气,照着小腰儿掐过去。
“你装个什么鬼样儿?可吓死我了。”
第19章 错综
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浇灭了后路上汹涌的大火,南大营援军山呼海啸地冲进来,拉图远远一看,顿觉形势不妙,这个架势就只能抱着脑袋挨打了。立刻高声下令:“撤——”
路充带着大军浩荡赶到,一见敌军这就要溜之大吉,正要举全军之力痛打这帮落水狗,便被方久拦下了:“别追。”
路充是南大营韩建华将军的副手,生得一副乍一看无比正儿八经的面容,平日里除了身为副将派遣兵将之外,担任作战军师指挥大局也是把好手。他身穿南大营军装铁砂裘,疑惑问道:“陛下和高将军从南大营手里调了这么多兵,不就是来打全胜之仗的么?犹犹豫豫的为哪般?”
这倒不是方久不想打长威风的胜仗,秋笙先前特意交代过,若是占了上风,得饶人处且饶人,打趴趴了就成,不用赶尽杀绝。一方面是骊戎一族本就狡诈阴险,拉图又是其中榜首,被逼急了不知道能翻起什么滔天巨浪;再者,眼下正是用兵之际,京城中的御林军不到万不得已调动不得,大越叫得上名号的军队只有西北军和南大营了,能省下人手的地方,还是要考虑考虑江南的战况。
“别追的急了中了伏,再说,陛下还想留着点儿兵力给江南。不过我听闻江南形势不错,西北军这趟舟车劳顿该是免了,”方才一场混战中没受什么伤,前头的刀口子又都让楚翛抹上棉金粉,方久没什么头昏眼花的失血感,倒是这两天缺了太多觉。战场上绷着弦不觉得体力跟不上,这冷不丁一放松,积攒许久的困意便气势汹汹地来了,方久伸了个懒腰,半眯着眼笑笑,“对了,跟你讲个事,咱们英明神武的陛下,最近寻摸了个相好。长的条正眼顺也就算,我天,还是个排兵布阵的好手,提剑上阵也猛的很,真是…我替陛下明里暗里偷瞧了好几遍,一点儿毛病没挑着。”
路充心思一门正,哪听的过去方久这般打趣当今圣上,一本正经地反驳:“不能叫相好,那是国母之尊,是皇后娘娘。”
平时在西北营跟高立他们混,这三人一个招惹多了就要上房揭瓦,一个混熟之后就视脸皮为身外之物,还有一个真哑巴,方久处在这样不容许他闹腾的环境中自然装的道貌岸然,憋得久了,也有些混账话迫不及待要找个地方倒倒,这下可算把一根筋路充给盼来了,忙不迭地逗他:“你别说,还真就不是国母,这人还就是当不得皇后。”
话说到这份儿上,正常人都该了然,但路充显然并不属于这个范畴,只见他瞪大一双牛眼,皱着眉像个年画上的门神:“啊…陛下喜欢,为什么当不得?”
方久内心狂笑,憋得脸都紫了,却还是冒着憋笑憋死的风险继续忽悠:“郎有情妾无意,这丫头骨头硬实着呢,又有一身歪门邪道的功夫,霸王强上弓根本是痴人说梦…陛下摆不平他。”他一面说,眼前一面自动浮现出楚翛那张精细标致,却没有半分女气的脸蛋,憋笑憋得更辛苦了。
打不过你,过嘴瘾就是了!
“啊…那真是难办。”路充看上去是真心实意地替秋笙操心那个“生猛的姑娘”,眉心结了个疙瘩走了半天,突然猛地抬头,“你方才是不是说过,江南形势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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