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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魂生 (川絮长灯)


  胖子一愣,听了这话不知该如何接招,幸亏旁侧还有个秃毛驴:“阁主坐拥昆仑,我辈怎敢有一丝一毫异心?只怕顶礼膜拜仍来不及,如何能嫌弃?”
  不知这阿驴是从哪偷看了两本古书,把话说得很有一番中原人的腔调,油嘴滑舌的,专哄人高兴。
  楚翛虽身为阁主,却也爱听好话,转头便冲着他笑着摆摆手道:“山高风大,早些回家。”
  阿驴很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明白这崔嵬阁阁主与昆仑山民距如参商,不敢再套近乎,拉着胖子准备下山。
  可这一拉,竟未拉动。
  “阁主!我听爹娘说您要闭阁三年,为何要闭阁呀阁主?”
  阿驴闭了闭眼,脑仁有点疼。
  倒也不知这个问题又撞上了守阁人的哪根逆鳞,他一个人身上两个竹筐,像个小山峰,行动速度竟毫不受影响。转眼工夫,他便一闪身窜到桓天面前,冷着一张脸瞪他。若不是他左手拎一盏灯,右臂挂两个筐,猪脖子怕是会有一次遭殃。
  “顾嵬!”楚翛比他动作更快,脚下一移步,身子便结结实实挡在了桓天前面。所幸他身上那袭宽大白袍迎风飞舞,遮挡面积凭空增加了好几倍,不然还真兜不住桓天一身的肥肉。
  年轻的阁主伸手安慰性地抚了一下守阁人的后背,手指勾走煤油灯转身笑道:“怎么?舍不得我?”说话间用指节去敲琉璃灯罩,眉眼间流光溢彩。可惜桓天和阿驴都是不谙风月的孩子,顾嵬又毕恭毕敬站在一侧,阁主一番赏心悦目的美色算是喂了狗。
  三个人没一个搭理他浪费姿色的调笑,楚翛自感没趣地努努嘴,敛了脸上的笑,微皱着眉说:“得啦,三年不也就一晃儿吗?这昆仑山风今儿吹得邪门,你们再不赶紧下山,等会儿我压不住了,硬给你们掀下山去信不信?”
  桓天抬眉小心地看了他一眼,楚翛脊背略弯,双肩也塌下来,明明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却莫名让人感到他似乎在竭力压制着什么。
  “阁主保重,我们就先下山了。”阿驴听出那话里的逐客之意,况且即使没有邪风,这地方也阴冷得让人不寒而栗,他刚刚借着血液加速流动升高的体温这会儿早凉了个透,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他远远冲楚翛做了个揖,一把扯过桓天,强行将人拖走了。
  楚翛站在原地默默目送他们的背影,表情随两人渐行渐远冷下来,从一个灵动鲜活的小青年无声无息地变成了一尊冰凉的石像。手里的灯中灯油将尽,少年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之时,蓦然熄灭。
  黑暗铺天盖地而来,他的眼睛与夜色融为一体,没有一点光亮。
  再没人能看清他的站姿,楚翛却渐渐挺直了身体,轻声问:“昆仑山情况如何?”
  风声又和先前一般大了,他极轻的声音出口,像要随风而逝般飘渺。
  “阁主,山民之中,又有几人感病发热,崔嵬已将他们隔离在云水涧,暂时控制住了。”顾嵬答,“这场瘟疫来势汹汹,崔嵬阁历代从未遇此险情,奇怪至极。”
  “你是说瘟疫奇怪?”楚翛的声线平稳,不带情绪,“我倒觉得,崔嵬阁几十号高手,随便挑出一个淬些毒物,便能轻而易举地让天下人尸骨无存。这些人中,竟没有一个人略通医术!”
  他顿了顿,开口微哂:“顾嵬,你说这难道不更奇怪?”
  守阁人沉默许久,说:“阁主回忆起多少前世事?”
  “不多,时断时续,”楚翛抬手按了按眉心,“备一匹雪千里给我。”
  顾嵬:“阁主,雪千里已备好,安置在地宫中,随时待命。”
  楚翛:“好。三日后闭阁,你替我守好阁门,崔嵬若问,你照我吩咐的搪塞过去就是。”
  “是。”
  那抽风的煤油灯自顾自又亮了,楚翛被晃了一下,微眯着眼,道:“打点细软,我即刻下山。”
  作者有话要说:
  点开这篇文的每一个人,我都要真心地说一句谢谢
  这文是我着手动笔写出来的第一篇长文,虽说前前后后改动了一阵子,还是免不了犯些逻辑剧情上的大错小错,各位朋友江湖有缘点开看了,有啥意见建议什么的,别管有没有建设性,一股脑儿直接说出来就行辣
  总而言之,稀巴烂小文一个,感情倒挺深
  抱拳抱拳 ,多谢多谢


第2章 席卷
  “咳咳…”
  桓天是被热醒的。临近黎明发了个天上生出九个太阳的噩梦,梦里耐着性子咬牙忍了半晌炙烤,如此辗转反侧了几个时辰,后半宿维持着将睡未睡的状态干躺在床上挺尸,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一声鸡鸣总算将他彻底唤醒。
  桓天动动肩膀,只觉一身黏湿湿的全是汗,再一睁眼,竟发觉自己手中正抱了个散发着异常高温的火炉!
  迷迷糊糊的脑子一时清醒过来,理智瞬间回笼,他扳过一侧阿驴滚烫的身体,见他紧闭着双眼轻颤唇角,脸色灰败得吓人,偏给高温烧成刺目的酡红。
  桓天双手剧烈颤抖,几乎扶不住阿驴,心里冰凉一片,脑中只剩下两个字:“瘟疫”。
  昆仑山中满打满算不过三百多号人,如今已有小半数人困于瘟疫生死难料。崔嵬千百年来只做淬毒杀人的营生,对着这漫山遍野的各式草药,也只能浑浑噩噩地在病痛中等死。
  人至穷困之时,也只能倚仗父母。桓天用棉被将阿驴胡乱一裹,浑身上下只挂了个四角裤就急匆匆跑了出去:“爹!娘!阿驴也…”
  卧房旁边就是厨房,一对中年夫妇正忙着生火煮粥,一听自家儿子开口,来不及训斥他那不成体统的穿着,便双双变了脸色:“小天,阿驴怎么了?”
  一出门便知道高岭严寒不是空凭一身肥膘就能扛得住的,桓天哆嗦着双腿,从不断打架的两排白牙中挤出一句话来:“烫…他烫死了!”
  “哐当”一声,锅碗瓢盆全顾不上了,他们三步并两步冲进卧房,看到床上光溜溜的阿驴。被子早被他几下扯下了床,光靠他自己的温度,便能活生生把人脑给烧昏了,棉被纯属火上浇油。
  女人来不及拭净手上粘腻的油脂,上前一把搂过阿驴,用手掌给他降温。瞧见那孩子脸上灰败的死气,不由放声大哭起来:“我…我可怜的孩子!为什么偏偏是你来受这罪啊!”
  门一开,凛冽的寒风便扫进来,阿驴紧闭的双眼忽地睁开一道缝隙,浑身打颤:“冷…好冷…”那北风自他头顶吹过,面上的皮肤迅速由潮红褪为受冻的青紫色,小腿脚踝处却仍是泛着热气的微红,乍一看这场景甚是骇人,像是一个大活人被拦腰切了个两截。
  男人跟在后头,捡起被子抖了两下便盖在阿驴身上,坐在床沿轻轻握住女人的手:“阿月,再过半个时辰崔嵬便会前来查问,先让阿驴前去云水涧,不然小天也染上,这事就麻烦了。咱们上山顶,去找阁主。”
  “云水涧…那儿全是病入膏肓的垂死之人…送去那儿不就是认命等死吗?”女人抹着眼泪低声问,一只手捂热了,忙换了另一只手贴上去。她心里悄悄自我安慰着,体温似乎不再那么高了,说不定崔嵬来之前,是可以退烧的。
  男人低头看看再一次陷入昏迷的阿驴,叹息一声,推门离开,打算回厨房熬粥。可他不知看到了什么,推开门迈开半步,竟止住了步子,慢慢缩回了脚。
  他动作慢了些,女人受着身后刺骨的凉风,尽力挡在阿驴身前,终于在脊椎骨冷透时忍不住回头怒斥,半句骂街没出口,先看到男人一脸的惊恐错愕。
  “崔嵬…他们已经来了…”
  她一腔怒火像是烧在了百丈寒冰之上,冻得她浑身发麻。
  “阁主…阁主呢…让他…求他救救阿驴…”
  另一头,给人心心念念惦记着的阁主早骑着雪千里跑了,一夜之间,这神驹便载着两个人飞奔昆仑雪路,一口气跑到西北边境,才终于得以放缓速度喘喘气了。
  楚翛特意换了身没那么扎眼的衣服,随行包裹中只装了些碎银。顾嵬对这人油盐不进也能活得太平逍遥的技能心知肚明,地宫里金银财宝堆积如山,这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朋友也只是十分坦诚地划拉了一点边角料给他,一边冷着脸耳提面命:“阁主,现下正值深秋,尸体最多可撑两日,您尽快找个医馆请仵作验尸。一旦尸首腐烂,奇臭难忍,化脓生虫,您必定是忍不了的。”
  阁主不由翻了个清丽脱俗的白眼给他。明明崔嵬阁当家作主的老大是他,此人却总拿他当儿子教育,别提多难受了。
  这下三年不能“促膝长谈”,昨晚顾嵬便长篇大论地对他进行临行叮嘱。废话一堆不说,还险些误了时辰。东拉西扯抱怨拿尸体不稳妥不干净,最后还是拿麻袋随手一包就扔给了他。
  人面兽心,落井下石,此人可谓长了一张唐僧的碎嘴,一副猪八戒的皮相,兼备蛇蝎美人的歹毒心肠,简直是个世无其二的无价之宝。
  楚翛仰脖往嘴里倒了一口酒,含在嘴里琢磨了好一会儿,这才舍得咽下肚去,再喝第二口。
  酒是他顺路从青州驿站打来的,西北人性子烈,酒也酿得辣,一口灌进去跟喝刀子没什么区别。然而恐怕人人都是如此,有些东西其实本没有那么想要,一旦有个人给拦了一下,就像给一块脏抹布镶了一层耀眼的金边,看着手痒眼馋,非要亲自取来玩玩。大多数时候只是空染了一手的脏灰,回头再想想,才发现人家说的都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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