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久:“阁下所言当真?”
王登:“你留着克斯这毒蛇做什么!你是不是北贼的死士!”
齐默:“…”
秋笙:“…”万岁爷认为自己陷入了一个令他抓耳挠腮的哲学问题:你该如何证明你是你?
…这鬼地方只有高立认得他,可…
秋笙抬头找了半天高将军,找了一圈没见着,耐下心性再找,发现这小子牛气哄哄地趴在马背上,俨然一个重伤昏迷的伤号。
他默默叹了口气,不敢声张,唯恐那个心气儿犹胜他当年的大王八蛋王登急了眼把他射成马蜂窝。
哎…不是还有董琦吗…
秋笙:“你们随朕回营见见京里来的那位兵部尚书董大人,他自然是认得朕的。”
“等等,”王登愣了这半晌才想起来开战前在帅帐里见过秋笙,“方才在帅帐里头,是不是….”想来是血雨腥风之中舍生忘死了一场,这大王八险些将脑子也随着热血丢在了沙场上。
秋笙无可奈何:“是朕。”
王登与方久大眼瞪小眼干站了片刻,终于咂摸出一点滋味来:“西北军全军参见陛下。”
两人身后的大部队呼啦啦跪倒在黄土之上。
秋笙一脚踩在克斯碎成一片的小腿骨上磨了几下,手中承影剑光亮如镜,眼前是威州大好河山,和虔诚谦卑地供奉他的西北大军。残阳映在他身后,如血的光辉影影绰绰笼罩了他一身,竟将这纨绔少年衬托出了几分帝王的傲然。
秋笙那一刻突然就明白了一件他从前从未看透的事情,原来千千万万皇室子弟妄想贪图这个至尊之位的缘故,便是日夜受世人朝拜,活在天地人神之间,踩着子民的筋骨血肉,硬生生将一介凡夫俗子,捧上与盘古神农相平的神祇之位。
他仿佛看到自天角地平线款款而来的,是一袭象征着世间万物的龙袍…这其中涵盖千百世人的归附景仰,他眯起眼睛寻找许久,发觉这场景美得浩瀚壮阔动人心魄,却总以为像是少了些什么…
像是那个他第一眼看到,就想要为之安定下来的人。
“阁主闭阁之日不见你们,各位请回吧。”
崔嵬阁共五大姓氏,阁主楚氏,副手周氏、许氏,下将卢氏、夏氏,顾嵬本就脱身于崔嵬之外,虽说他侍奉历代阁主百年有余,但名义上并无身份可言,如今许生安、卢子期、夏舒三人皆察觉出事情有误,气势汹汹地上山声讨,他倒还真不太好应付。
许生安正是许留山的兄长,此人比起他那无所事事只知道痴迷医术的傻弟弟更像是崔嵬门下的后人,眉眼间戾气重的很,带着一股“施主您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的杀气。
他一手搭在腰间佩刀上,阴恻恻地斜瞥着顾嵬,冷声问:“无需多言,顾嵬,我们三人已知阁主并不在崔嵬阁中,周雍该是早有预料下山追阁主而去。你且老实交待,阁主此时身在何处?”
卢子期和夏舒两人提刀吊着三角眼冷冰冰地看着他,顾嵬从前天天见惯了楚翛那张祸国殃民的脸蛋养叼了眼,冷不丁再一看这几位,只觉自己已身在十八层地狱,被一众阴差小鬼围了个结实。
顾嵬:“阁主确实身在阁中,只是他闭阁前曾几番叮嘱过我,无论是何人前来,都不可贸然进入,各位也不例外。”
“哼,”许生安从鼻孔里出了口气,“你道我们是无凭无据便上山来的吗?崔嵬周许卢夏四家聚齐其中三家便可行穆夜阵探觉阁主楚氏的消息。此次闭阁来得蹊跷,数百年来亦无此先例,我们便心生疑虑,恰好此时周雍离开崔嵬不知所踪,此事便更是疑点重重。”
卢子期淡淡开口接茬:“顾嵬,好好听着。”
许生安缓了缓气,继续道:“阁主毕竟不过二十岁的年纪,心智还未成熟,许多前世事也未曾想起,做事离经叛道些我们倒也不奇怪。只是你辅佐历代阁主百年,崔嵬的规矩你不明白吗?办事如此欠考虑,你可曾将楚穆前辈放在眼里?你可曾将前世历代前辈放在眼里?”
夏舒不轻不重地教育道:“顾嵬,你这个老不死的,别以为跟这个小崽子待久了你就也年轻了,稳重些不成吗?”
顾嵬被教化得无言以对。真是不怕一个话痨放屁,就怕旁边有人跟着拍马屁,这一拍威力成倍上涨,这一拍就成双成对,效果简直超乎想象。
许生安见这两个平日里水火不相容的小弟此时竟一个鼻孔里出气,不由借此机会大展身手:“说吧,阁主去哪儿了?下山是所为何事?你好生说了,我们就不动手了,免得自家人还伤了和气。”
卢子期接上:“就是。周雍此时说不定已经追到了,他的手段你也不是不知道。老实说了便是,省得我们费力气揍你。”
夏舒:“没错。但凡能给那小子找到丁点蛛丝马迹,他都能给查个水落石出。”
敌人火力再度升级,纵然顾嵬生性是个老妈子式的好脾气,也终于忍无可忍。他“唰”一声抽出长刀,轻轻蹭了一下手指,见那剑锋饮了血,才正起身子:“宝刀虽许久未出鞘,却如往日一般锋利。我是阁主的贴身侍卫,向来只知道死守阁主命令,各位崔嵬将领请恕顾嵬冒犯了。”
许生安微微眯了眯眼睛,按在刀上的手看似动都没动,下一瞬却一刀当胸刺来,顾嵬伸手顺着力道一架,脚下一移,眨眼间便闪出了两步远。他转转手腕以锋利的刀尖对准面前三人,身形一闪一侧,像是刮了阵小风似的迎上前去拦腰劈来,常人眼力都来不及跟得上如此迅疾的动作,许生安三人竟连点皮肉都没伤到,只是夏舒堪堪撕破了长袍衣角。
许生安本没想当真动起手来,脸色比方才阴的更狠了几分:“顾嵬,你真是要在此处与我三人来上一战?”
顾嵬横住了刀:“是许副将要动手的,我是被逼无奈。”
这三人单独来上一个两个倒也不成大事,两人毕竟难成合围之势,他还可从中寻个破绽逐个击破。只是三角合拢成局,倒是不太好办了。若是他们执意斗下去,怕是双方都捞不着好处,只能得个两败俱伤的结果。顾嵬有些血性,倒不是忧虑与他们来上一战,只是担心这几人将楚翛已不在崔嵬阁之事大张旗鼓地宣扬出去,怕是会扰乱民心,会毁了那人一心筹谋的大事。
此战能避则避,不到万不得已,谁都不愿在崔嵬阁门口见血。
卢子期摆摆手道:“罢了罢了,逼问下去也没什么用处。你便告知我们,阁主下山究竟是去做什么的?去多久时日?”
顾嵬还没答,夏舒就翻了个白眼给卢子期,冷笑道:“卢将领,说话动动脑子行吗?下山自然是去求医问药救治瘟疫病人,既然说是闭阁三年,定然是离开三年。顾嵬,可否如我所言?”
许生安前来问话前便再三嘱托若顾嵬态度强硬,则万万不可动怒开战,这两个现世宝一看对外危机解除,便自然而然恢复彼此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日常风格。
平时这两个马猴也只是听听楚翛的话,周雍用强时,也欺软怕硬地匍匐在地,许生安没万全的把握胜过他们,也只能放任他二人胡作非为。
顾嵬:“夏将领说的是。”
夏舒轻蔑地斜视卢子期。
卢子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许生安发觉这俩人是指望不上了,只得单枪匹马面对这难缠的侍卫:“顾嵬,你可知动用医术已是犯了崔嵬的禁令?阁主年纪尚小,你仔细教教也就没事了。你若是担心他为难你,我们…”
一只大鸟腾空飞来,振翅带来铺面的狂风,逼得许生安无计可施地乖乖闭嘴。
“是周雍的传信使!”夏舒上前一步,让那大鸟停在了他的肩上,那鸟嘴中衔着一个小圆筒,一张信纸卷入其中,纸上字迹潦草难辨,却透着些难以描摹的风骨。
夏舒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信,随手交给了卢子期,冲着许生安摇摇头:“不用打了,已经找到了,阁主眼下正在京城中,周雍本意是要将他带回来,可实在执拗不过,便随他一同留在了京城。你就别担心了,就周雍那个臭德行,一打卢子期都没有他的威力,阁主干不了什么违法乱纪的坏事。”
卢子期看着信懒得理他:“许生安,阁主身在皇宫御医院之中修习医术,我不知他是如何说服周雍的,反正我是没法儿眼睁睁看着他坏祖上的规矩。”
许生安大惊失色:“御医馆修习医术?亏他想得出来!这才二十岁的年纪就知道做这些怪事,再大些莫不是更管不了!夏舒,你留在崔嵬,子期,你随我前去京城,万万要拦住了他。”他说着便又要拔刀,好像远在千里外的楚翛本人此时正老实站在他眼前任由他砍一般奋力挥舞了两下手臂。
“许副将,”顾嵬沉默许久,总算斟酌好了字句开口,“阁主确实二十岁整,也确实冒了祖上的规矩,只是恐怕您实在是多虑,他已经没那个寿数再撑下去了。您所谓再长大些后的忧患,倒是可以省省。”
夏舒平日里算是崔嵬四氏中与楚翛较为密切的一位了,闻言立即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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