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之便往陆星阑那处走去。
看到少年身后跟着的人,陆星阑不由得低声骂了一句,“怎么哪儿都有他。”
赵肃钦像是没感觉到这不欢迎他的气氛,等到楚青之盘膝坐下后,他便面色不变的紧挨着少年坐下。
裴轩坐在陆星阑旁边,见到楚青之来了后,便嬉笑着凑过去道,“青之,你看,昨天的赌约......”
他做出可怜兮兮的模样。
楚青之无辜的看着他,眼神澄澈,“可是夫子说,君子一诺,重逾千金。”
裴轩哽了哽,知道不能跟这个小少爷讲道理,便使出十分厚脸皮的功力,扯着少年的衣袖,“青之,你看在书院里干这种事,多么有辱斯文,要不我们换个赌约嘛,好不好?”
这耍赖的模样,陆星阑简直没眼看了。
赵肃钦神色冷淡的将楚青之的衣袖从裴轩手中扯出来,冷冷道,“愿赌服输。”
裴轩怒道,“你!”
眼看着两人就要打起来,陆星阑连忙拦住裴轩,对他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别冲动,楚监长看着呢。”
裴轩往溪水上游看了看,果然看见陶然亭中,一身青衣的楚承鹤卓然而立,目光正看向这边。
他讪讪的又坐了下去。
他想起之前带青之去妓.院的事,楚承鹤还没找他算账,心虚的很。
三皇子赵肃轩就坐在溪水对面,周围簇拥着许多学子,他穿着豫华书院统一的墨白学子服,束起墨发,显得斯文儒雅许多。
看着楚青之的目光落到这边,他笑了笑,拿起手边的酒樽,遥遥的举了举。
楚青之移开目光。
赵肃轩的脸色蓦然沉了下来。
一阵悠扬的琴音传来,学子们都往陶然亭看去。
楚承鹤一身青衣,坐于亭中,云袖微摆,修长的手指拨动着琴弦,发出阵阵悠扬悦耳的琴音。
“开始了!开始了!”
漂浮在溪水中的木质托盘上,放着几杯美酒,此时正随着溪水慢慢晃荡,沿着岸边而下。
学子们相互之间谈笑风生,目光却有意无意的关注着托盘的流动方向。
铮——
琴音蓦然停下。
楚青之这边的托盘停在裴轩处,而小溪那边的托盘却正好停在赵肃轩面前。
裴轩:......
果然刚刚的事情楚监长看到了么。
他的目光看向赵肃轩,赵肃轩做了个请的姿势。
裴轩心中暗骂伪君子,面上却带着笑,潇洒的拿起托盘上的酒杯,对溪边的学子拱了拱手道,“裴轩献丑了!”
他一仰而尽,沉吟了会,便作诗道,“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今春看又过,何日是归年。”
“好!”
“好一个今春看又过,何日是归年。”
“这诗不错。”
“妙啊。”
学子们有的反复吟着,有的不禁点头,显然裴轩这诗的水平相当不错。
裴轩坐了下来,心想:幸好昨晚提前作了几首诗。
赵肃轩也跟着微笑,但眼底有掩不去的轻蔑之意,他站起来,吟道,“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晓战随金鼓,”像是被人陡然敲了一棍子,赵肃轩脑海里蓦然变得一片空白,他嘴唇动了几下,“随金鼓......”
该死的!
下一句到底是什么?
赵肃轩再也微笑的脸有些僵硬,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后面的句子是什么了!
和裴轩一样,他也是昨晚让人帮忙作的诗,熟背后便来了,可是明明昨晚已经背的滚瓜烂熟了!为什么忽然记不起来了?
溪边开始响起学子们窃窃私语的声音。
楚青之低眸看着清澈的溪水,似是极为专注,可是仔细看,便能发现他隐藏在眼底的笑意。
看来昨天的厄运符,已经起了作用了。
感受到周围学子们惊讶不已的目光,赵肃轩只感觉脸皮火辣辣的,他咬了咬牙,刚想随便编几句,琴声又再次响起。
想来是楚监长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学子们纷纷收回意味深长的目光,没想到传说中文武兼备的三皇子竟然是个草包。
连首以春为题的诗都做不出来!
赵肃轩阴沉着脸,甩袖坐下,围绕在他身旁的学子们不禁安静屏息,生怕触了他的眉头。
楚青之嘴角的笑意越发遮掩不住。
身旁传来低沉的声音,“青之很高兴?”
楚青之立马收敛了笑意,歪头看着赵肃钦,一本正经道,“没有啊。”
那双琉璃般的眼瞳晶莹剔透,不自知的微弯着眼眸。
赵肃钦低笑,“小骗子。”
第十一章
三皇子自出了个大错后,心情便十分不好。
没有再弄一些幺蛾子,下午便匆匆的回了宫。
赵肃钦反而若有所思。
上一世因他登上帝位才遇见青之,纵使心中喜爱,也不免束手束脚,唯恐让青之落个佞幸的名头。
青之也十分恪守礼仪,风度翩翩,宛若君子。
这也是为什么他上一世始终不敢更进一步的原因。
而像今日之事,虽然青之没说,但他心中有种直觉,就是青之做的,况且,青之也从未在他面前遮掩过。
这倒是让赵肃钦想起了一些别的事。
上一世为何青之能以区区二十七岁的年纪便登顶丞相之位,除了他本身具有的才学之外,还有便是一般大臣都不愿与青之作对。
那些难缠的御史,倚老卖老的大臣,纷纷在青之这里折戟。
他一副温润如玉的君子模样,却偏偏叫人摸不清他的心思。
要是赵肃钦没动过对青之巧取豪夺的心思,那是不可能的,尤其是那时他已经囊括四海,正是帝威正盛的时候,喜欢个把臣子算什么?
可是却摄于青之的手段不敢妄动,后来慢慢相处,便是真的动了心。
帝王一旦动了真心,便有了掣肘,寻常手段也不敢滥用,只好迂回婉转,将人放到御前,时不时的关照几分。
关照着关照着,便戳了肺管子。
没有对比,便没有伤害。
那时楚老丞相已逝,楚承鹤也娶了妻,楚青之与赫连烨相处的越发亲密,两人同窗五年,后来又同朝为官,一文一武,和谐的不得了。
一旦涉及到赫连烨,青之总是格外关照些。
但对于自己,便是恪守君臣礼仪,丝毫不会逾越,真真是气煞他也。
他隐约知道青之有些秘密,只是青之不说,他也不会刻意去查,他想要的,从始至终都是青之一个人。
但是一想到赫连烨,赵肃钦明明已经有些好转的心情瞬间变得糟糕无比。
恰好这时,有个不长眼的来招惹他。
“你便是楚青之的新舍友?”
看着眼前这个嚣张跋扈的少年,赵肃钦阴沉着脸,冷冷的看他一眼,没有理会,便要离开。
那一眼看的少年一缩,随即反应过来,便有些恼羞成怒。
他早就打听好了,这人不过是个小小的县官之子,好拿捏的很,竟然敢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站住!谁准你走了?”
徐玉谨一伸手,便要扯赵肃钦的衣袖。
赵肃钦手腕一转,便脱了开去。
徐玉谨心下越发恼怒,“楚青之便也只配与你这种人当舍友了!”
赵肃钦终于站住。
徐玉谨心下得意,口气中便带出两分轻狂,“我听说楚青之与星阑哥打赌了?哼,星阑哥纵使输了,他也不应该死缠到底。”
赵肃钦的目光冷冽如刀,他刚想出手解决掉面前聒噪的人,眼角余光便看见熟悉的白色身影正从游廊外向这边走来。
他挑了挑眉,气定神闲道,“哦?”
徐玉谨脸颊有些红,他向来自持美貌,对于身份低微的人更是十分看不上,不想楚青之这个新舍友却是这样好的相貌,比起星阑哥竟也丝毫不差。
只是可惜了,他的身份地位,可是配不上自己呢。
徐玉谨昂着头,“我看你是新来的,才好心告诉你,别看楚青之在外人面前装模作样的,心思可恶毒的很,赫连大哥为什么受伤了这么久都没回来?还不是他的原因。”
楚青之刚刚走到游廊后,便听见这话。
他微微弯起唇角,徐玉谨这人,真是蠢到他都没兴趣搭理了。
却还听着徐玉谨继续道,“我可是徐太傅的孙子,你不过是一介小小的县官之子,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清楚。”
楚青之来了点兴趣。
他听见赵肃钦有些低沉的声音回道,“我与青之相处的这些时间,觉得他为人光明磊落,颇有君子之风,怎么会是你口中的恶毒小人。”
徐玉谨冷哼了一声,“你若是不帮我整他,别怪我让书院里的夫子记你不好的德行簿。”
在豫华书院,德行簿可是十分重要的,记载着一个学子的品德行为。
每年科举,若是品德不好的人,就连名都报不上,因此这威胁可是十分重了。
楚青之唇角的笑意渐渐消失,他眸光冷冽,徐玉谨这人,虽然不会伤到你什么,但总是这样恶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