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怒极,调转刀身就要砍向莲艾,这一刀下去,十死无生,莲艾退到墙边,眼睁睁看着两把刀一前一后就要劈到他身上。
他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他想到赫连老爷和赫连夫人,想到赫连秋风,也想到了步年。唯一遗憾,或许便是不能见对方最后一面吧。闯过了那么多关,吃了那么多苦,最后还是要在这里停下。
他舍不得很多人,顶顶舍不得的,还是步年。
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突然一把尖锐的弯刀从冯漳身后捅入,带血而出。
冯漳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的前胸,那里慢慢被鲜血染红,那截刀身是如此的熟悉,叫他想错认都难。
他艰难地回过身,就见左翎羽眼里含着泪,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你……”他发出最后的声音,多余的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左翎羽看了眼山寨大门方向,那里已经传来了厮杀声。
他垂下眼,将捅进冯漳身体里的弯刀拔了出来。鲜血飙溅,将他半边身体染红。他看了看自己沾了鲜血的双手,有些无措地用袖子擦拭着,擦完了还去擦脸。
“小,小羽……”
莲艾怕他接受不了自己杀了冯漳的事实,抓住他肩膀晃了晃:“小羽,你怎么样?”
左翎羽像是刚醒神,终于记起了自己是谁,现在在哪里,以及最重要的事。
“走吧,我送你去找步年……”
他没有再回头看一眼冯漳,或许是毫无留恋,也或许是不敢多看。
第56章
步年杀进风雷寨没有用多少时间,连在天浮寺时,那些叛党中的精英尚且不能抵挡住步家军,就更不要说这些乌合之众了。
他带着怒气攻山,一撞开大门便一马当先冲了进去,胆敢阻拦他的人都成了他的剑下亡魂。他满身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仿佛浴血的修罗,叫人胆战心惊,不敢靠近。
步年等人来势汹汹,根本无可阻挡,山寨中的人见大势已去,开始四散奔逃。他们本就人心浮动,被朝廷兵马一吓,都不用步年再做什么,他们自己就未战先败了。
“钱泽良呢?”步年随手抓住一名喽啰,将他拎到自己面前。
对方吓得双腿乱颤,话都说不清了,脸白得更像是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在……在议事堂……”他哆哆嗦嗦指了个方向。
步年甩开他,将他丢给了不远处的一名兵甲,自己则朝着对方所指的方向快步走去。
触他逆鳞者,他一定会百倍奉还,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而另一边,钱泽良做梦也没想到,步年会这么快攻上山。他和冯漳喝了点酒,本来头还晕着,见到山寨各处都是冲天的火光,一下子就吓得酒醒了。
好不容易将自己的刀拔出来,举目望去都是厮杀成一团的人影,他明白他的山寨已经彻底沦陷了,失了天险的优势,他根本不是步年的对手。
到这刻他才不得不承认,他是夜郎自大,根本不知天高地厚。之前钱家能东山再起,是因为根基还在,可这次步年攻打风雷寨将所有的一切都打没了,钱泽良就算留着青山恐怕也无柴可烧。
他望着自己一手建起的山寨,此时已是满目疮痍,横尸遍地,心中惊怒悲叹一一划过,他还没想清楚接下来要怎么办,眼尾忽地瞥见一抹朝他迅疾而来的人影,满腔情绪瞬间又都化作了恐惧——那人正是找他许久的步年。
他手持长剑,迅疾如风,根本不给钱泽良喘息机会,提剑便斩,招式变化之快叫人眼花缭乱。
钱泽良根本不是他对手,没几下便被打得连连后退。
钱家本就是风雷掌成名,钱泽良的刀法并不算好,但他鬼心眼很多,见打不过步年,就要想歪招。
他无意间发现当刀光晃到步年眼睛时,对方会不适地别开眼,动作也会慢上一些。这给了他启发,之后的对招时不时就要拿刀光晃步年的眼睛,可谓龌龊至极。
步年自从中了焚天之后目力就不太好,夜间光线昏暗更是如此,乍一见到强光他反射性地眯眼,下一瞬耳边听到掌风袭来之声。他险险避过,没有几招钱泽良又故伎重演,几次之后步年被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惹得杀意更浓。
他索性闭上双眼,只靠声音辨位,手下动作更猛更快。
钱泽良没想到步年如此厉害,什么都看不见剑还能这样快。他的手很快被震得发麻,死亡越逼越紧,倏地,步年将他的刀一剑挑飞。钱泽良手腕受伤,捂着伤处惊惶不已。步年仍旧闭着眼,剑锋直直从他头顶落下,形成一道细细的血线。
钱泽良整个人定住,表情还维持在生前最后一瞬,片刻后身体向后仰天倒去,再没有生息。
莲艾和左翎羽刚到山下,就被早已等候多时的赫连秋风接个正着。
赫连秋风见他俩都是一身伤,赶忙将他们护送到了营地,让人为他们治疗包扎。
莲艾涂药的时候一直悄悄打量左翎羽,见他无声无息坐在那里任人给他处理伤口,连眉毛都不皱一下,眼里满是黯然,整个人仿佛都了无生趣了般。
他收回目光,心下暗暗叹了口气,倒也没有自以为是地上前劝解,一来他不知道如何劝,二来……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接受他的安慰。
他伤口刚处理妥帖,营帐外便响起人声。
“将军归营了!”
“将军大捷!全胜!”
莲艾蓦地从凳子上站起身,快步往门外而去。他方才走到外面,便瞧见火把的照映下,步年骑着马回了营地,手上还提着一包圆咕隆咚的东西。
步年利落翻身下马,将手里滴血的包裹抛给一旁将士,随后一丝犹豫也无地大步朝莲艾走去,像是一早便已看到他了。
莲艾立在原地,眼见对方一步步离自己越来越近,最后三步时,他再也忍不住,一头扑进了步年怀里。
两个人都是一身的狼狈,一个满身是伤,一个满身血污。可这会儿已经没人管这些了,他们心中唯有彼此,只想通过身体的接触来感受对方的存在。
步年紧紧将莲艾抱在怀里,闭了闭眼道:“以后看来我要为你专门打一副镣铐,将你锁在我的身边了。”
莲艾鼻端都是血腥气,步年的铠甲又冷又硬,抱着并不舒服,可他此时唯有觉得安心。
“那你不要再赶我走了好不好?”莲艾脸贴在他的胸口,眼角含泪,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从今以后,将军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步年闻言更用力地将他抱住,仿佛要将他嵌进自己身子里般。
当晚步年剿灭风雷寨后,并没有立刻回京,而是带着兵马往中州而去。
赫连夫人自莲艾被绑后就寝食难安,整日以泪洗面,当收到莲艾的亲笔信和那块他一直戴在身上的平安锁时,赫连夫人对着信和锁差点哭晕过去。
后来赫连秋风去交赎金,她又是担惊受怕,连眼都不敢合,就怕一醒来,他的小艾就没了。
赫连老爷焦躁地在房里一瘸一拐来回踱步,赫连夫人就坐在榻上抹泪。
“我的小艾啊,是娘没用,保护不了你……你命怎么这么苦……”
可能是为母的天性,孩子一出事,总是先自责,也可能是莲艾这件事刺激到了她,叫她记忆发生了错乱,想起了自己真正的小儿子死时的场景。方媛这些天都在赫连夫人身边陪伴安抚,她心里本就有丝愧疚,见赫连夫人这样伤心,自己也不好过。
她用帕子抹了抹眼尾,哑声道:“大哥已经去交赎金了,伯母放心,二哥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安无事的。”
赫连夫人点点头,哽咽道:“会的会的,小艾这样孝顺,他……他不会忍心丢下娘亲的……”
方媛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脊背,替她顺气。
桌上的烛火似乎有所感知,毫无预兆地微微扭曲了一瞬,下一刻管事便从门外急急跑进来,喘着气道:“回来了!大公子和二公子都回来了!”
赫连老爷拄着拐杖就往外冲,方媛在后面扶着赫连夫人,三人一前两后迫不及待快步迈向大门。
方媛原本以为是赫连秋风交了赎金,将莲艾换回来了,可是当她与赫连夫人行到门口时,看到好几个身穿铠甲的人,又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很快便找到了赫连二哥的身影,只见一名高大冷峻的黑甲骑士立在马边,朝马上的人伸出一只手,将他小心搀下了马。
他待二哥甚是亲密,似乎怕人摔倒,一只手便一直拦在对方腰间。
等他俩走得近了,她才听赫连老爷恭敬地对那男人道:“拜见上将军。”
方媛瞪大眼,有些怔愣,这人竟然就是名满天下的上将军……步年?
莲艾虽然受的都是皮肉伤,但也伤得不轻,加上步年要做休整,便暂时在赫连家住下了。左翎羽无处可去,又因为步年还没有兑现承诺,只得也住进了赫连家。
左翎羽的到来叫赫连夫人既惊又喜,可她也发现对方似乎有了很大的变化,总是躲着人的样子,也不愿让她多瞧。她以为对方身上有伤的关系,脾气难免有些不好,就也没多去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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