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幼祺则因为这突然的柔声而痛不欲生。因为顾蘅的声音再温柔,也与她无关。
“如今,昏君亲手断送了自己的几个儿子和孙子,重臣良将分崩离析,各行其道,各为其政……连他最最痛恨的女子干政也要变成现实……呵呵!干政算什么?我要把一个女子推上那张龙椅!”顾蘅的眼中皆是复仇的快意。
元幼祺则如坠冰窟。
元凌真人初时沉默不语,待得听到顾蘅最后的那句话,惊住,目光快速地滑向元幼祺——
女子!
太子是女子!
元凌真人震惊了。
她原以为,顾蘅将魏帝骗得团团转,再诓得他亲手了断几名皇子、皇孙,为顾敬言报仇已是极致。全没料到,最大的杀招,竟是在元幼祺这个女太子身上!
试想,魏帝若是知道自己从小疼爱着,当最年幼的皇子宠着长大的小儿子,到头来竟是女儿身,且还被自己选为了储君,寄托了所有的期望,那该是怎样的悲愤欲绝?就是身体康健的人,都能被立时气死吧?
元凌真人脑子一麻,突的想起某件往事来。她开始后悔了。
“师妹,你过来。”顾蘅果然不打算放过元凌真人。
元凌真人后悔极了,后悔不该在云虚观中蓦地掐算出顾蘅大限将至,心中割舍不下巴巴儿地深夜跑到宫中来。
她的好师姐,可从来都是割舍得下她的。
为了那个顾敬言,为了顾敬言的儿……女儿,她的好师姐,可是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的!
元凌真人绷着不肯动,顾蘅极了解她,自有法子应对。
“你是要看我死不瞑目吗,师妹?”顾蘅的声音很轻,却如重锤利刃一般,敲打、撕扯着在场两人的心。
元幼祺死死地盯着顾蘅越发苍白的脸,那张脸上,已经快要寻不到属于活人的颜色了。她想象着顾蘅的生命正在迅速地流失,想象着顾蘅正在承受着怎样的来自身体的痛楚与煎熬。
元幼祺看不下去顾蘅这样,哪怕是……顾蘅用那样伤人的话,戳自己的心。
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顾蘅死去?
顾蘅怎么会突然死去?
元幼祺霍的瞪圆了眼睛。
而此时,元凌真人终是软下心肠,朝顾蘅的方向走了几步,站定,神色复杂地看着顾蘅。
“师妹,你答应过我的事,你不会忘的。”顾蘅笃定道。
元凌真人面色不大好看,她就知道,她的好师姐不会放过她。
继而,顾蘅转向元幼祺,道:“从今日起,元凌真人就是你的师父!她会保护你、教导你,你要尊敬她、侍奉她,将来自有你的结果。”
元凌真人登时被气歪了鼻子。有这么撮合师徒的吗?这叫强扭的瓜儿啊!
她特别恨当初的自己,怎么就一时心软应了下来?
元幼祺可没有元凌真人这么好的性子,顾蘅的话语刚落,她大声的质疑便随即响起:“为什么!”
为什么?顾蘅眼眸微眯:“因为你好生活着,跟着名师学道理是你娘亲的心愿!”
“我娘亲的心愿……”元幼祺浑身颤抖得厉害,“……又与你什么相干?”
她的眼角挂着未干的泪痕,双眼通红得将那琥珀色的瞳子都遮盖住了。
胸口一痛,顾蘅莫名地觉得,这样的元幼祺,像极了被所有人遗弃而无家可归的可怜的幼兔。
顾蘅的鼻腔没出息地一酸,情绪一旦被牵动,她脆弱不堪的身体便迅速有了反应——
一腔鲜血冲口而出,浸湿了她的衣领。
“阿蘅!”元幼祺大惊失色,冲上前抱住了顾蘅。
“你……放开!”顾蘅拼尽全力地推阻元幼祺,怎奈已经浑身脱力。
“阿蘅……阿蘅你……别这样好吗!”
“你拜不拜师?”顾蘅艰难地喘.息,嘴角边挂着鲜红的血丝。
元幼祺神情痛苦。她真怕自己再敢说出“不拜”的话头儿,顾蘅会再狂喷出一口血来。
“我拜!”元幼祺语带哭腔,大声道。
她说罢,真就对着元凌真人拜了下去,“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口中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元凌真人嘴角微抽,实不知该如何评价眼前的情状了。
所以,她这是平白地收了个未来的天子做徒弟?
怎会是平白的?将来,说不定有怎样的罗乱等着自己呢!
元凌真人告诉自己:不生气!不生气!心平气和才是修道人的本分……
元幼祺磕完三个头,算是拜了师,接着也不管元凌真人作何反应,转身便又抢到了顾蘅的身前。
“阿蘅!我知道!是因为你胸口的那朵芙蕖,所以你才……就是那物事,将你和父……皇帝联系在了一处!你告诉我,怎么能破了这个联系!”元幼祺一股脑道。
元凌真人一震,她不得不佩服这小太子反应机敏,竟能这么快便寻到了关窍所在。这个徒弟似乎收得也不算冤枉。
然而,接下来,元凌真人的目光黯然下去。
顾蘅却笑了,笑得满眼讽刺:“你当这是什么?小孩子过家家吗?幼稚!”
她重又寻回了些力气,猛地推开了元幼祺,粗.喘着道:“我当初既决定走这条路,便是有去无回!我只爱你娘亲,唯愿倾尽所有为她报仇雪恨!大仇得报,我就可以心满意足地死去见她……你想阻止我去见她?你又算什么?痴心妄想!”
元幼祺冷不防被顾蘅推得跌坐在地。她忧愤地看着顾蘅,觉得顾蘅是那样的陌生,陌生得仿佛不认识一般。
她心中的哀伤疯长着,变成了比凄凉、无助、绝望、嫉妒等等更复杂的东西,它们如曼沙珠华一般饱满地开着,又迅速地糜烂下去,在她的内心里化作了黑暗的旋涡。
“可是她不爱你!我娘亲不爱你!她爱的,只有勇毅侯!”元幼祺绝望地朝顾蘅嘶喊着。
顾蘅缓缓转向元幼祺,不屑道:“你懂得爱吗?别用你那幼稚的理解来玷污我的爱!”
只一句话,便将元幼祺打回了原形。
元幼祺于是真的觉得自己极卑微起来。她长了十六岁,从没觉得这般的,自卑到尘埃里。
作者有话要说: 小顾把所有能为小元安排的事都安排明白了,唯独抽走了自己
小元其实最在意的是顾蘅是否活着,而不是她究竟爱谁
☆、第八十八章
这一夜, 魏帝的病情反复了几次。太医院以范朗为首的几位太医下了几味猛药, 才好歹将魏帝的命吊住。
子时三刻, 魏帝回光返照地清醒过来。
他到底是做了几十年天子的人, 很快就明白过来自己已是命在旦夕。他自然是不甘心就这样死去的,且他对自己的病势竟然这般急转直下更觉困惑不解, 但命运如此,这一切已经由不得他了。天子病危, 最重要的事是什么?此时, 魏帝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大魏是列祖列宗打下的江山, 他不能让它乱在自己的手中,更不能让它毁在自己的手中。
魏帝唤太子, 太子竟不在跟前。
他等不得着人寻来太子了, 他必须做好他此生身为帝王该当做好的最后一件事——
守候在勤政殿外的端王、肃王,以及章国公齐浩然与韦勋被匆匆从殿内出来的游总管请了进去。
宗室与群臣见此情景,心内皆了然:端王与肃王都是立场中立的老宗亲, 齐浩然与韦勋显然都是支持太子一系的。如此,大魏接下来由谁承继天子位已经是毫无悬念的了。
大多数人值此, 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太子性子平和中正, 又有韦家与齐家作为后盾, 有端王与肃王两位老亲王压阵,大魏政权的交接便乱不了套。
毕竟,天子今年还不足半百,这病症来得太突然也太蹊跷;月余前刚刚废了元后嫡子的储君之位,听说皇四子这一个月来在蜀地奏折也没断了劝谏, 很惹天子生气。
且有传闻,说今日天子突然病倒,一则是因为皇三子在御花园中调.戏了昭妃娘娘,被太子和天子发现,连丁令妃都被牵连了进去;二则是因为皇四子抗旨不遵,私自带亲兵回京,竟闹得被虎贲营拿下,扣在了宗正寺中。天子听闻此事,立时就气厥过去,李德妃还在勤政殿外脱簪待罪来着。
常言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再捂得严实的事儿,也不可能一丝不漏。
群臣眼见勤政殿外只有皇七子赵王元承宣一人绷着脸,站在距殿门最近的地方,便清楚这些都不是空穴来风了。
看来,秦王与恭王算是完了!前太子更不必说!
绝大多数臣子和宗室都想消消停停地过太平日子,天子即将崩逝的事实他们改变不了,但后继的主君也要平稳过度,他们的日子才能安安稳稳地过。
所以,当意识到太子元幼祺能够顺顺当当地承继大位的一刻,大多数人都是庆幸的。只是君父弥留之际,太子竟不在当场,这也挺诡异的。
对于将来自己的主君,眼下正在哪里,正在做什么,很多人并不十分关心。他们关心的,更多的还是自己和家族的前程。
而在光线昏晦的角落里,丁奉垂着眼睛,似乎对周遭的一切全没在意,实则他那一双浑浊的老眼中正泛着森森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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