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两个人年龄一般,更是同年同月生,顾蘅出生的日子只比她晚了几日日,若严格论起来,顾蘅比她年纪要小,可在读书、做文章、明道理上,顾蘅绝对是碾压她的。
只不过,元幼祺的聪慧之名满朝皆知,而顾蘅一向是低调,不喜张扬的。
更可贵的,顾蘅待人接物的一派从容和云淡风轻,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她很成熟,成熟得像是个历尽世事变迁的长者,偏偏她年轻的姿容,又是那般的动人心魄。
这样的顾蘅,怎么可能不让元幼祺着迷、依恋?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出张扬才华、自荐于天子的事情来呢?
纵是退一步讲,顾蘅真的生了那份心思,她难道不会用巧妙的方法?偏偏施展得这么生硬!
以她之聪慧警敏,会看不透父皇的喜好?会无事生非地逆龙鳞?
难道不是吗?她一纸陈谏,父皇虽未降罪,最初的封后打算变成了封妃,这不正表明了父皇对她行为的不满吗!
所以,阿蘅,你究竟是如何想的?
元幼祺越想越觉心惊,再也做不到同元承宣心平气和地聊下去了。
她挥鞭,猛抽坐骑,那马“唏律律”一声咆叫,四蹄腾起,向远处的一座小山狂奔而去。
元承宣毫无防备,看得目瞪口呆。他生恐幼弟不妥,忙也紧拍坐骑,追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五一快乐!
☆、第七章
京郊。
云虚观,净室内。
脂玉茶盏被一只白皙的手擎起,玉之白同肤之白,相得益彰。
“这是灵鉴泉的泉水?果然滋味不俗。”说话的女子,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她的声音不似这个年龄大多数女孩子般轻灵活泼,反倒沉稳从容。
“正是灵鉴泉的泉水,贫道拢共就携回来这么一瓮。”答话的,是一名三旬有余的女冠。她身着再寻常不过的道袍,面容却清秀平和,看向少女的目光也颇温暖可亲。
少女闻言,莞尔:“道长看重,赏我‘天下第一泉’的泉水泡的茶喝,这天大的福分,我岂能不感恩戴德?”
“你啊!”女冠无奈地横她一眼,又道,“现如今,宫里面,朝堂上,为了你,都乱作一团了!你倒是到我这里躲起清闲来了!”
这名少女,正是眼下炙手可热,几乎成为全京城焦点的,顾蘅。
这名女冠,则是云虚观的上座道人,元凌真人。
大魏崇道,上自皇族权贵,下至普通百姓,都信奉三清。
这云虚观是长安城方圆范围内最大的道观,经常有达官贵人甚至皇帝妃嫔来此处进香祈愿,堪称国观。而这位元凌道长,乃是曾被魏帝奉为“国师”的华存真人的高足。其修为学养直承其师,更是被魏帝所推崇,亲口尊称其为“真人”。她常被魏帝请入宫中,请教道法。
谁能想到,这么一位闻名于世,寻常人想见都不得见的人物,竟和一个十几岁的少女相交甚洽?
听了元凌真人的话,顾蘅的嘴角向上挑了挑,似笑非笑的。她的眼中划过讽刺的目光,冷声道:“乱作一团了吗?呵!如此倒也不错……”
元凌真人忧虑地看着顾蘅清雅绝俗的面庞,半晌无言。
这张面孔,因着主人的年纪,还没有全然长开。再过个几年,又会是怎样的倾国倾城啊!
似是想到了什么,元凌真人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顾蘅水色罗裙心口处的衣料上,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情。她连忙收敛心神,平静了一会儿,才道:“当真决定了?”
顾蘅轻笑,向她道:“道长何时见我不当真了?”
元凌真人眸子一黯。
顾蘅安静地看着她,缓缓道:“道长可还记得那句话?生即死,死即生,无所谓生,无所谓死,道尔。”
元凌真人凛然,不禁坐直了身体,愧道:“是贫道的修行不够了!”
顾蘅和婉笑道:“道长只是关心杂乱而已。”
忽有知客道人急奔了来,在门外禀报道:“上座,有客人求见。”
“是何人?不是告诉你们了吗,有人求见,就说贫道正在外云游呢。”元凌真人微微挑眉,心道莫非是京中的哪位贵人来了?
她近几年来,修行日臻,名声日隆,时常有达官贵人求见她,或是求她为家中做法事,或是好道的请她指点迷津。她大多数都婉拒了。
知客道人梗了一瞬,小心道:“上座,那位客人不是求见您的……是吵着嚷着要见顾大娘子的。”
元凌真人微讶,转向顾蘅道:“你如今真是炙手可热啊!想见你的人,都吵嚷到贫道这里了?”
顾蘅了然淡笑,道:“是我疏忽了,只顾着贪念道长的好茶好水,忘了要办一件事。”
元凌真人闻言,很觉好奇:“倒是与贫道说说,是何事?又是何人?”
顾蘅依旧不疾不徐,道:“今日十六,道长可还记得,往常每到初二、十六,我就会来观中叨扰?”
“何止是你啊!还有那位小王爷!你倒也罢了,那小王爷每每聒噪得贫道耳根子疼……”元凌真人突的恍然大悟,“那外面吵嚷着要见你的,是……”
她说着,压低了声音道:“外面的,当真是九皇子?”
顾蘅颔首。
元凌真人被噎住,低声道:“你如今是什么身份了?还要见他!”
顾蘅很是从容,淡道:“我与她,原就有每月初二、十六之约。我知道她今日必定来寻我,自然会见她一见。”
元凌真人再次忧愁起来:“那九皇子,每每同你在一处的时候,便不停地说,贫道冷眼瞧着,他对你可是……依赖得很啊!”
顾蘅眉眼间透出几许温柔来,缓道:“她本就该依赖我的。”
“可你现在是天子待嫁妃,只待吉日一到,便要入宫的。名义上,你已经是他的庶母了,怎可再在这等场合私见啊!”元凌真人忧愁道。
顾蘅垂眸,掩下眼中的苦涩,犹自轻笑道:“就当是了她一个心愿吧!”
元凌真人更觉担忧了,“你与他……”
“我与她,绝无旁的可能!”顾蘅决然道。
三清殿侧的耳房内,元幼祺气哼哼地鼓着腮帮子,紧紧地盯着款款走来的顾蘅。
纵是气她恼她,发生了这样大的事,再见到她的时候,元幼祺还是不得不在心里赞叹一声:阿蘅穿什么都好看……
她因着自己脑中的这个念头更气了。
相反,顾蘅则很是从容,仿佛根本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
她走近元幼祺,命随在身后的道侍将托盘放在桌上,又命那道侍退下了。
那名道侍极有分寸,恭敬离开的同时,将耳房的房门一并关紧了。
元幼祺微微蹙眉。
顾蘅淡淡地看着她,素手擎起茶壶,将一只茶盏斟满,送到元幼祺的身前,缓缓道:“‘天下第一泉’的泉水泡的御用‘狮峰’,可是难得。”
元幼祺瞥了一眼碧澄澄溢着香气的茶盏,抿着嘴唇,不做声。
顾蘅不以为意,又轻笑道:“不尝尝吗?”
她姿容翩翩,仿若姑射仙子,这一笑更是夺人心魄。
元幼祺登时失神一瞬。继而,她又拧紧了眉头,不言不语。
顾蘅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目光落于她汗湿的额角上,凝了凝,又道:“一口气跑了这么远的路,不口渴吗?”
元幼祺见她仍是一副淡然自若、毫无所动的模样,一时气结,也不知哪里来的冲动,右手抓过那尚冒着热气的茶盏,一扬脖,便灌进了肚腹中。
顾蘅:“……”
只这么一下,元幼祺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茶太烫了,何止烫破了舌头?还像一团子火似的,咕噜噜滚下了喉咙,连肠胃都烧着了似的。
她眼角通红,眼里含着一包泪,却倔强地死命瞪大了眼睛,向顾蘅道:“喝完了!”
顾蘅默然叹息,半晌,方幽幽道:“你别任性。”
元幼祺一滞,过往种种,与当下的一切,一股脑地涌上她的心头。她惨白着脸,恨恨地盯着顾蘅,一字一顿道:“你认为,我这是任性?”
“那又是什么?”顾蘅反唇道,“明知已是……如此,何必自苦?”
她这样说着,浅琥珀色的眸子中划过了怜悯。
“明知!”元幼祺高扬着声音,“你却也知道这叫做‘明知’!”
顾蘅暗暗蹙眉。
元幼祺说着,已是不甘心地站起身来,逼向桌子另一侧的顾蘅。
顾蘅没动,只略略仰起脸,安静地看着她的逼近。
“你是不是,也明知,我对你的情意?还如此待我!”元幼祺通红着眼睛,逼得更紧。
顾蘅觉得头顶上,元幼祺的影子如泰山压顶一般侵了过来。
顾蘅敛眉,再次抬眸的时候,眼神中已注满了坚定。
元幼祺被她的目光盯住,怔了怔,便听到耳边有她的声音传来:“你的情意如何,那是你的事。”
你的情意,与我无关。
元幼祺闻言,梗住,接着便疯了一般扯下腰带上的荷包:“那这算什么!我十五岁诞日,你巴巴儿地费了心思缝了这个东西送我,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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