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在镇香坊是司空见惯的,不会有人嘲笑他们。在离开画舫前,有童仆帮他们精心打理妥当,老妈子再恭送客人下船,从头到尾都不会有分毫的怠慢。
潆泓就不用下楼去作陪,整个三楼都是他的地盘,不但有梨花木雕刻的奢华床榻,还有气派的大铜镜、华贵的玉石几案、檀木箱柜,以及一个很大的桐木澡盆。
连老妈子都要看潆泓的脸色行事,因为他的好几个恩客都是当朝大官,实在是开罪不起。
今夜,约好的客人还未来,潆泓只能听着楼下热闹,却提不起任何的兴致。
他正要昏昏欲睡之时,忽然,一抹黑影掠过河面,他一惊,顿时睡意全无。
“什么人?!”他瞪大了圆圆的杏目,借着月色与灯火,看到那人并未穿夜行衣,而是藏青色的衣衫,腰间隐约有佩玉闪光。他轻功极好,如燕儿般落在船甲板上,有几个虎背熊腰的打手在那守着,却浑然不觉背后站着人。
青衣男子很轻易地就进入船舱里,要知道来这儿的客人,得要熟人介绍方可人。
“呵呵,有意思。”潆泓灿然一笑,伸手摇了摇放在玉几上的铃铛,老妈子来了,一脸献媚地笑,“泓儿?想要什么?”
“我要见一个客人。”潆泓说,在老妈子那坠着大金环的耳旁低语了几句。
“有这个客人?我怎么没瞧见过?”老妈子显得纳闷。
“有!你快去把他找来吧。”潆泓连声催促,老妈子只好同意了。
没想,老妈子下楼还真一眼就瞧见了潆泓口中形容的男子。他生得高高大大,一看即知是习武之人,穿着一身质地不错的绸衣,最重要的是,他长得可真俊!
贫眉黑目,鼻梁高挺,唇弯如弓,尤为性感,连见惯了美男子的老妈子,也立刻老脸一皱地堆满了笑容,挤开那些试图与这青衫公子搭讪的妓女、小倌们,热络地道,“这位公子,可是第一次来?是哪位老爷带您来的?”
男子没说话,只是四下看了看,似在寻人。
“第一次来,难免怕生。”老妈子却不怕他的冷脸,反而更积极了,“您的同伴想必是自个儿寻欢作乐去了,您不找他也罢。这儿的货色恐怕也入不了您的眼,走,我带您去上房,包准您满意。”
“上房?”男人终于开口,声音好听得就像是钟乳石上滴下水来,滴答的一声,有种旷世灵动之感。
“是啊!咱家花魁住的地方。”老妈子愈发肯定对方的来头不小,只是吃不准他的身份,说是贵族少爷吧,全然没有那种纨绔之气,说是大官爷吧,也不像,年纪实在轻了点。
只是光靠着他这副英俊、高大的样貌,就足以在这琉璃画舫上通行无阻了,因为潆泓最喜欢容貌好看的客人,这能讨得他的欢心。
老妈子心里盘算着,把青衫男子带上了楼,却不知这青衫男子心里也在犯嘀咕。
“难道是我的身份曝光了?”景霆瑞上船是为了刺探情报的,他奉旨调查一名嘉兰国的使节。
说是来大燕商谈暂时休战的,但皇上怀疑休战是假,来刺探军情内幕是真,故而让景霆瑞暗中调查。
有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嘉兰使节也是如此,听闻他特别喜欢去琉璃舫,找花魁共度良宵,所以景霆瑞才来到此处。
只是,他从未来过烟花柳巷之地,更别提如何喝花酒,搭讪花魁了,任务又要秘密进行,他正想着该如接近花魁,这老妈子就一脸贼笑地出现在他面前。
是偶然?还是对方已经发现端倪?
也许去的是虎穴,如果在这里遭遇埋伏,即便是景霆瑞也会觉得棘手。因为这里人多眼杂,他是皇帝密探的身份指不定会曝光,继而影响任务的进行。
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哗啦啦的水声首先冲入耳膜,他抬起头,老妈子识相地退开了,一个身材纤细、容貌极艳的少年,正坐在一个方形的大浴盆里,笑嘻嘻地撩拨着水花。
他似在玩闹,又似在水中舞蹈,水花从他洁白无暇的手臂上掉落,他漂亮得就像是荷花仙子,出淤泥而不染。
他的睫毛长而密,挂着水珠显得楚楚动人,他伸出手,指甲是粉色的,修剪得极为圆润,不像是人,倒像是能工巧匠精雕细琢出的人偶一样。他冲景霆瑞勾了勾手指,再嫣然一笑。
景霆瑞径自走向澡盆,水是无比清澈的,撒着一些桃粉色的花瓣,只是花瓣并不多,所以少年赤裸的身子在水里是一览无余。
潆泓微微眯眼,以潮湿的瞳仁,深情凝望着站立在澡盆边的青衫男子,他是如此高昂挺拔、英气逼人,若是能与他共度春宵,怕是十世修来的福气吧。
而潆泓相当清楚自己有多么美貌,即便是喜欢女子的男人,也会对他垂涎三尺,拜倒在他的脚下。
所以潆泓有意施展着自己的魅力,以往只是一个浅笑就足以勾去对方的魂魄,更何况他现在还裸着身子,在沐浴呢!
“你叫我来,就是看你洗澡?”然而,那虽然低磁动听,却显得毫无兴趣的话语,如一盆冰水,浇得潆泓完全呆住。
“呃……不……”以俏皮可爱、口齿伶俐而闻名的潆泓,却也有瞠目结舌的时候。
“你洗吧,我在这边等你。”男人面色从容地转身离开。
“喂!”潆泓慌忙站起来,想要迈出澡盆,却踩了个空!
“啊?!”这可不是伪装的,潆泓双眼紧闭地准备好和地板来个亲密一吻,可是他的肩头落在了一个舒服得不可思议的地方,膝盖也没着地,反而悬空了起来。
“哎?”潆泓睁开眼,这才发现男人正抱着他,而他几乎是整个地依偎在对方的宽阔又暖和的胸膛里!
不知为何,他觉得脸上很热,为自己的失态而感到从未有过的害羞。
男人依然用相当正气,却能勾人心神的乌黑双眸注视着他,且不带任何感情地问,“能站住吗?”
“那个、脚腕好像是扭到了。”如梦初醒的潆泓,恢复了往日那可爱娇俏的模样,耍了点小计谋。
“去那边坐吧。”男人并不怀疑地抱起他,把他放在临窗的坐榻上——潆泓之前趴着看风景的地方。
“谢谢官人。”潆泓轻柔地说,笑着露出洁白的贝齿。
“有跌打药吗?”男人问他道。
“媚药就有……”潆泓小声嘀咕了一句后,又灿然笑道,“活络油还是有一瓶的,在那边的柜子里,劳烦官人了。”
男人点了点头,便走过去打开那雕刻得非常精致的檀木箱柜。
里面塞着几件织锦绸缎的衣裳,还有薄纱似的女装,男人并没有好奇地翻动,径自打开里面一个看起来是放药的屉柜。
男人略微一愣,因为里头放着描绘在瓷片上的春宫图。一丝不挂的少年,跨骑在一男人的腰上,男人正使劲地操他,细节之处画得是活灵活现,就仿佛两个大活人在眼前上演着激情戏码。
这样的春宫图有好几张,且画得都是纤毛毕现,姿态各异,还都装饰精美,有的巴掌大,可放在手中把玩,估计是这里的调情之物。
对于初登风月场所的景霆瑞来说,这些玩意实在新奇了些,但他仍然不感兴趣。
翻找出一瓶活络油,景霆瑞就回去潆泓身边,把东西递给他。
潆泓没有接,一手托着香腮,极可爱地抬头望着景霆瑞,声音娇俏地道,“怎么,官人不帮我擦吗?我可是受伤了耶。”
“……”景霆瑞的右手依然是悬在半空,那张英俊得让人着迷,却显得有点冰冷的脸孔,似乎有了一点点的情绪变化。
“若官人想要做那样的事,也是可以的。”潆泓可是情场老手,怎么会察觉不到?于是他更卖力地挑逗对方,笑脸迎人。
“那样的事?”
“就是官人刚才看到的啊,画得很不错吧,可是我的心爱之物呢。”潆泓明知那里放有春宫图,才故意让景霆瑞去找活络油的,他又不是真的受伤了。
潆泓笑吟吟地曲起右膝,故意露出隐秘的部位,这和春宫图中的少年姿态重叠在了一起,景霆瑞并不回避地看着他,却还是面不改色,镇定得很。
“给你。”景霆瑞把活络油放在少年的手里,“你的手又没断,自己擦吧。”
“什么?!”潆泓皱起眉头,“你也太不怜香惜玉了吧?”
景霆瑞没再理他,转过身去,看着窗外波光粼粼的河面。
“你还不理我?!”潆泓气呼呼地站了起来,把药瓶丢开,愤怒地道,“难道是我长得不好看嘛?配不上你?”
“你很好看,但是,我不想和你做。”景霆瑞终于转过来,注视着都快要掉眼泪的潆泓。
“哎?”这还是头一回,有客人和他说,不想和他上床的。来这儿的人,不管是衣冠楚楚的官家老爷,还是风流儒雅的贵族公子,到了最后,都是想尽一切办法地与他交欢,不然,来这里大撒银子是为了什么?
“难道因为我是男人……?”怔了半晌,潆泓遗憾地问道。
“也不是。”景霆瑞深邃的眸子闪耀着炯炯的光泽,犹如河道边的灯光一般,迷人极了,“和那个没关系。”
“我知道了……”潆泓一副吃惊的样子,“你不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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