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不是这么病着,逛得倒也有滋有味,苏冷清气恼被他坑了,得赶紧找个名医瞧瞧,吃药把病慢慢养好!
这次毕竟是来京城当官,督察院的右佥都御史,官舍里倒是应有尽有,用不着风筵再为生计发愁,只为苏冷清任这弹劾纠察的官职发愁。
苏冷清性情孤傲眼中揉不得沙子,上任没几天就把登门送礼的人都得罪了,连对方来头都不问就直接奚落出去。
有一回不知来个什么人物,装腔作势把四周扫视一遍,就说官舍太过寒酸哪能住人,要请苏冷清搬去他的私苑。苏冷清冷脸回句你那座小庙也想容我这尊大佛,听得那人惊愕过后便嫉恨上了苏冷清。
再后来这话传到圣上耳中,那已经是来京城半年之后,苏冷清因弹劾镇国公惹怒上意,圣上提及此事目光威赫说,苏爱卿这尊佛真是高大,连朕的庙堂都快容不下了!
这话听得同列的左佥都御史吓出冷汗,苏冷清却不惊不怖躬身回道,臣惶恐,臣这尊佛就算再高大,也高不过圣上亲赐本院的牌匾。
苏冷清虽是躬身请罪,但那话却是暗合讽刺,匾上写着‘气正风清’,敢问圣上这座庙堂,可是容不下这四个字?!
等从御书房退出来,就听宣侍郎挑衅道:“苏大人这是官舍住腻了,又怀念起牢狱的滋味?!”
这是讽刺苏大人的贫寒出身,当过小厮坐过牢房,还扯上一些入不得耳的传言。据说苏冷清睚眦必报心狠手辣,整得当初那位少爷家破人亡,到现在还被扣在府里为仆。
苏冷清冷冷回一句:“我会是什么光景,你不一早就知道?!”
这是讽刺宣侍郎以色侍人,夜夜陪伴在那龙榻上,皇上有什么想法动静,他还不一早就知情?!
宣侍郎皱眉,对身边同僚道:“哎呀,这人就是无趣,开不得半点玩笑!”
苏冷清冷笑一声,甩了袖子离去。
外人都以为苏冷清不屑与这种以色侍人的臣子为伍,却不知苏冷清是宣侍郎暗中一手提拔,安插在督察院便是要萧清风气整顿朝纲。
苏冷清心如明镜怎会不知,之所以甘愿为垫脚石,一来是铲除奸佞分所当为,二来也是报答解救和提携之情。
御书房的那场对白,在外人眼中是相互挑衅,但在彼此耳中另有含义。
宣侍郎说皇上在火头上,搞不好会拿你问罪,真要下狱你别慌神,我在外头会想办法。苏冷清说我慌什么?!授官印时就想好了,还用得着你来交代?!
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但苏冷清回到官舍,看到风筵蹲在墙角刨坑,一口气种了七八株萹豆荚,心里还是没来由的烦闷!
这人就跟后主刘禅似,没心没肺乐不思蜀,吃饱喝足就不知愁。
这官舍还能住多久,没准明早就得卷铺走人,种这劳什东西做什么?!是埋怨我不能给你个长久正经的窝吗?!
风筵听到脚步一掉头,看到苏冷清僵硬脸色,知道他今天上朝又不顺了,果然就听到他拿自己撒气,一天到晚只晓得遛鸟逗狗,你就不能干点正经事?!
风筵看看自己满手泥巴,再看院中山羊兔子,心想你又乱骂人,明明只有羊和兔子,哪里来的鸟和狗?!
苏冷清边骂边往厅房走去,脚下又踩到什么东西,抬腿一看几乎气晕,两球黑黝黝的羊屎豆!
好啊,我就知道你看不得我穿这身官服,满院子弄了这些羊屎豆子,你是要我带着一身羊骚去上朝?!
苏冷清又是好一阵讥诮,直到风筵伺候他换掉官靴,拍胸脯保证将靴底清洗干净!
稍晚一些,苏冷清心头的火还没泄,就见风筵端了药碗递来,抬手就将那碗药给泼了,怒道:“不喝,治好了,也是送牢里去!”
趁早敲他一记警钟,当真这儿风平浪静,让他这般逍遥无忧?!
风筵果然惊呆了,当下定定看着他,拿眼神问他怎么了?!
朝堂上的事风筵一窍不通,苏冷清解释也是白搭,冷笑道:“怕就滚,我可没留你在这里吃闲饭!”
风筵就在桌上写,咱俩写了婚书,要死也死一起!
苏冷清冷觑道:“我就说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风筵咧嘴笑了,包容眼神溢出宠溺之情,苏冷清的官不管当得有多大,在他面前永远都是昔日那个被娇惯坏的小书童。
屋外的仆人进来了,苏冷清一挥袖子,擦掉桌上字迹,冷汀汀道:“谁要看你的狗爬字,小儿写的都比你工整!”
风筵挠头憨笑,在船上能够写字,就算是有学问的人了。
苏冷清投来鄙夷一眼,随口报了几样菜名,又交代弄壶老黄酒。
来京吃药半年有余,平素一直注意饮食,少吃荤腥生冷辛辣,酒更是涓滴都不碰,在外应酬也只做做样子。
待仆人把酒菜都端来,苏冷清抢先拿起酒壶,本是想等完全调养好,但观局势瞬息万变,还是早一点将事办了,也省得痴汉心猿意马。
苏冷清想攘外必先安内,这话说得一点都没错,既然是要安定人心,给点甜头也不为过!
苏冷清倒了一杯酒,饮了一半递给风筵。风筵愣了一下,接来一饮而尽。
苏冷清瞟着酒杯,冷若冰霜道:“桐木琴为聘,血联作婚书,饮了交杯酒,你我便算礼成!”
风筵楞楞看着他,这话的意思是,以后不用发乎情、止乎礼了?!
苏冷清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心里骂了一句淫贼,没好气道:“有句话□□上夫妻床下君子,你给我自重一些,别老想那些……”
苏冷清话还没说完,就被风筵一把抱起,丢下桌上好酒好菜,迫不及待冲进里屋。
未时刚过,苏冷清躺在床上,被他亲得快透不过气,心想混帐东西说到底还是为做那事,看他这种急吼吼的模样,简直跟军营里发情的公驴似!
未时一刻,苏冷清眼含春色脸色潮红,心想混帐东西别的不会,吹起箫来倒是好手,这幸亏是断了舌头,要不然还不把魂给吸没了?!
末时二刻,苏冷清揪着被褥气苦不已,心想这不把人生生疼死,早晚要将那物件割了,省得日后还要受这份罪。
末时三刻,苏冷清喘息□□热汗淋漓,心想这究竟怎么回事,疼痛之后渐渐舒爽,竟然让人欲罢不能?!
末时四刻,苏冷清情动难抑眼角溢泪,脑中早就是一片空白,忘乎所以抱着淫贼,任他这般予取予求……
待那惊涛骇浪的情潮褪却,苏冷清便把风筵一脚踢下床,让他出去吩咐下人烧水,这一身的粘腻腥物好不让人厌烦!
等坐进浴桶舒服一些,苏冷清看着身上痕迹,半是气恼半是回味,难怪人说食髓知味,尝过之后便忘不掉!
等风筵将自己洗刷干净时,苏冷清已经靠在床头睡着了,手中还拿着督察院的公函,看来是累到极点了!
风筵轻轻抽走他手里的公函,又轻轻替他盖上被子,就坐在床边看他睡觉。
当年的小书童已经长大了,变成当朝的四品官员,从山城折腾到京城,风筵跟着他也习惯了,早就见怪不怪、遇惊不惊!
风筵想这么高傲的人,肯由他这般索取,必定心里爱极了他!
风筵想着眼眶发热了,觉得自己受的那点委屈,比不过苏冷清雌伏身下的委屈。
自己受点委屈愤懑不满,苏冷清受了委屈闷声不吭,说到底还是自己不如他心意坚决情深无悔。
此刻的苏冷清睡颜宁静,如墨长发俊眉秀眼,素净淡泊韵致自然,又是心底那一幅淡淡的水墨画卷。
似乎多少年都未曾变过,只在风起时被砂迷了眼,才会看不清烟雨楼台,那泛着水光的眉目。
风筵抓着苏冷清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着,眼底就又落下泪来,想那三年他日日愧悔,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自己也是太狠心了,任他那般愧疚煎熬,长久积压终成心疾,如今足足吃了大半年的药。
风筵越想心越是疼,泪落到苏冷清手上,冰冰凉凉扰人安睡。
苏冷清被凉意弄醒,起初吃了一惊,眼中射出锐芒,难道圣旨来了?后来审视他片刻,便又恢复了慵懒,不耐烦冷哼一声,靠着床头再次合眼,任由对方愧疚淌泪!
苏冷清心想这混账东西,讨得自己想要的了,这会子又拿他当宝贝了!
谁稀罕你的眼泪?!苏冷清冷冷哼了一声,一脸嫌弃转向墙里,眉眼却是溢出得色。他就知道淫贼尝到甜头,只会死心塌地跟着,再不会负气离开了。
圣旨下了有什么可怕,他又不是靠那圣旨供养。借用温玉怀的一句话,那花儿想要开得滋润,还得靠这坨牛粪沤肥!
苏冷清在京城当官半年,就被贬为戎州县令,戎州地处南蛮之境,穷得县衙只有三间,衙役也只有几个人,好在苏县令带了一个能干仆人,任了捕快、杂役、文书……对,此人会写字会算账,不似当地人只会打绳结!
苏冷清忍了风筵的狗爬字五年,眼见戎州开垦屯田起了成效,人丁也比初来时翻了一倍,又被一道圣旨召回京城八年,进大理寺先后任左寺丞、大理寺少卿、大理寺卿,此后又因鸩毒宣侍郎之案悬而未决,龙颜震怒再次贬为姑苏知府,四年后才被召回京城任刑部侍郎、刑部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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