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因着两钱教被灭,你的党羽被除,心有不甘,百姓已渐渐把你们的所作所为遗忘,心有不甘,才会在这样举国瞩目的场合,企图杀了我这个祸国殃民的罪臣。”荣真顿了下,看到许修那紧皱的眉头,知道自己已经胜了一成。
“你也大概没想到我的命有这么大吧?”
荣真想到这自己都觉着新奇,“我身体这么孱弱,中了这么实在的一下,竟然还死不了。”
这是冥冥之中,家族中人的庇佑。
在复仇完成之前,他还不可以死。
“确实,”许修叹了一声,“而且我的功夫也确实差了那人不少,如果是他亲自出手……”
“好了,我们也就聊到这了。”荣真耸了下肩膀,他不过是来探探许修身后还有没有别的势力,结果却令他有些失望。
而如果和他讨论到韩宇身上,又难免感伤,还是走为上计。
他的脚步还有些陂,他是瞒着木樨出来的,不过这时候也应该被发现了,待会定要绕路去给他买两个夹肉的火烧,才能稍稍平复一下小大夫的怒火。
许俢看着荣真的身影消失在尽头,不禁叹了口气,眼前却陡现出一个黑影。
“你!”
韩宇一身劲装,出现在了许俢面前。
“你来救我的?!”许俢刚把这话说出来就忍不住哼了一声,自己也太天真,“你又想和我谈什么?”
“为什么?”
“没头没尾的,什么为什么,”许俢冷笑,“你的公爷没有好好教你怎么说话吗?”
“他并不知道我在他身边。”
许俢不解,“嗯?”
“那不重要,我只问你,为什么要以卵击石?”韩宇看着许俢,眼里有种失望,“你说过你会带着兄弟们远离是非,结果你把他们都带进了这里。”
这句话并没有给韩宇带来答案,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束的沉默。
许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眼里的光一点点暗淡了下去。
“我以前真觉得自己是有办法救救这个国家的。”他终于开口道。
韩宇想了一会,“我也以为你有。”
云苍去极北之后,给韩宇留了封信,里面写了两钱教的所有罪行。
那些打着他的名号的征款,那些死于两钱教手里的无辜官员,一一列了出来,好几张信纸。
韩宇不认字,拿着这份名单,拆了字一个个去请教学堂里的老师。
他整整读了小半个月,才把这封信读了通透。
打死他也无法相信,许俢会背着自己做出这些事。
他还记得第一次许俢的时候,那时有些落魄的他仍然将一件破衫打理的平整,他还告诉自己,这是文人的骨气。
他们一起闯荡江湖,一起为民除害,一起抱着伟大的理想而努力。
却没想到是这么下场。
许俢舔了下嘴唇,“大哥,给我个痛快吧。”
“嗯?”韩宇愣了一下,“荣真刚走,你便要我给你个痛快,你还想陷害他?”
许俢眼睛咻然睁得极大,荣国公可真不一样,韩宇和自己在一起这么多年,一直是个愣头青,可在他身边不过小半年,竟能一下子看穿自己的想法了。
“你竟然变聪明了,”许俢嘲道,“但你的心也变得脏污了,为了个罪臣这样着想。”
韩宇摇头,“我是受了他的恩,不得不还。”
许俢点头,“你知道我们之间最大的差别是什么吗?”
韩宇不解。
“便是你只能看到眼前的得失,而我想到的是大楚的长远。”许俢大笑道,“舍小我,才能保全大家。”
许俢站了起来,和韩宇对视一阵,突然撞向了一旁的墙壁。
血肉碰在砖墙上,有种沉闷的响声。
韩宇怔怔地看着粘腻的血液由许俢的额头上蹭到墙壁上,画出不均匀的一道痕迹,让他禁不住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他不懂,是什么让许俢有这样大的勇气。
刚才荣真和许俢的话他听到许多,荣真说许俢是有私心的。
他究竟是在恨荣真,还是在用生命殉他的一生理想呢?
韩宇更愿意相信后者。
这样他也会觉得许俢死得不那么好看。
陆续有狱卒冲了进来,韩宇连忙身形一隐,就像从来没有到过这个地方一样。
他跑了一阵,终于看见了荣真的影。
荣真从轿子里走出来,站在卖火烧的地方,两只手揣在袖子里,静静等着。
卖火烧的是个小哥,年级不大,和荣真搭话,荣真笑着应了两句。
小哥说看荣真坐轿子一定是个官爷,自己的弟弟正准备科举呢,希冀着能得些指点。
荣真听了,点点头,说要他多看些策论的书,因着近年来的科举很关注着这些。
小哥连连应承,给荣真的火烧里多放了几块肉。
荣真倒也没占他便宜,交钱的时候多给了几文铜板。
他上轿的时候还对着小哥挥了挥手,说希望明年的进士名单里能看见他弟弟的名字。
没人知道这个面善的公子就是他们口诛笔伐的大贪官。
只有代替云苍一直保护荣真的韩宇才能看到这一幕。
他和许俢不一样,他对国家兴亡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而看在眼里的东西对他来说才是真实的。
第128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李啸虽不大乐意,但也没说什么,跟在后面,只要杨槿不是拉着他去荣国府,哪里都……
他正想着,眼前就立刻出现了荣真的影。
李啸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看杨槿略有些做作地惊叫,“这么巧?”
一点也不巧。
冬至的时候荣国府都会从这间饼铺买糕点,因着要挑木樨喜欢的,所以荣真一般都带着木樨亲自来选,正是因为知道这个,杨槿才特意一大早就醒来强拉着李啸过了来。
荣真自然也知道不是巧合,虽然他并不知道李啸成天关着杨槿到底是为了什么,但他还是老实地向李啸行礼:“王爷。”
“快免了吧,”李啸抬手,“如今你我都是病人,互相体谅。”
虽然都是为了皇上受的伤,荣真和李啸的风评可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李啸这是护驾有功,而荣真拖了许俢自杀的福,现在是怀着阴谋的大奸大恶。
不同于他俩在这互相敷衍,杨槿和木樨之间就是真诚的交流了。
“豆沙馅和枣泥馅你觉着哪个好吃?”杨槿一手一个糕饼,问木樨。
木樨陷入了思考,过了好一会,才晃着手指,指了指枣泥的那个。
“枣泥的啊……”杨槿明显有些犹豫。
“都包起来。”李啸和荣真在这一点上真是难得有默契。
他们各自都带着侍从,不用自己来拎东西,加上又都坐拥万贯家财,买起东西来毫无节制。
凡是杨槿和木樨看上的,通通都买了下来,那掌柜的看着这两位大财主,眼睛不停地眨啊眨。
不过荣真比李啸还是高明一些的,毕竟这是他们荣家的店。
“江玉簪还提起你,说你答应她一起过冬至了。”荣真对着杨槿道。
“啊!”杨槿想起来,“刚好,我爹这两天也南下去督查冬粮的收成了,我正好不用回家。”
李啸默默地哼了一声。
但杨槿全当没听见,“王爷你不也要去宫里过吗?”
“我和宫里称病了,”李啸阴沉着脸,“原本是想着……”
“那正好!”杨槿没等他把话说完,揽着木樨的肩膀,“咱们再去买些熟食啊!”
木樨高兴,跟着杨槿一蹦一跳地走在前面,留荣真和李啸两个人互相看不顺眼。
“那就叨扰了。”李啸道。
荣真摇头,“有王爷光临,荣国府蓬荜生辉啊。”
“你倒是挺悠闲,皇上和太后那边现在都说你什么呢你知道吗?”
“既然不是好话,也就不想知道了。”荣真淡然道,“不过说王爷的肯定是好话了。”
“好个屁,”李啸提起这个就来气,“我前日又请旨回南境,还是不批,说什么舍不得……我看他还是不信我。”
你也确实不能信啊,荣真在心里腹诽了下,面上却说,“皇上和太后都是疑心重,怕王爷要做好带着家眷在京城养老的准备了。”
“你也别说风凉话,天这么冷,极北的战事总归要停一停的。”
“是啊,这样倒能过个安稳年了。”
“安稳,”李啸笑着摇头,“你竟然也会想到要安稳?”
他们一路走回荣国府,因为节日的原因,荣国府上上下下都换了套新衣,穿得暖和,干活也就利索,看见好久没见的杨槿都笑呵呵地朝他打招呼。
李啸斜昵着他,心想从来没见过杨槿和王府的人也这么亲密。
江玉簪坐在堂中,一看他们一来来了一群,高兴坏了,连忙起身去迎。
彤儿手里捧着个小毯子,江玉簪走一步,她就跟在后面一步,想着怎么才能把这毯子披在江玉簪的身上。
木樨看着彤儿的样子,忍不住笑,引得了杨槿的注意,“笑什么呢?”
木樨先是摇摇头,后来又指指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