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静和听着,嘴角也不自觉的扬起一抹浅笑,
听得莫静骅又道:“那时多好啊,以前你虽然一直在宫里,可在族学里还能和你一道读书,后来你去陪陛下读书了,就要等逢年过节的才能遇上了……如今大哥大嫂都没了,二哥去了军里,成年的不在家里,好不容易盼着你从宫里头出来了,却又总在外头办事,没几日回家里的,家里只剩我们几个了,冷冷清清的。”
莫静和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若是嫌冷清,我给你找个媳妇吧。”
莫静骅几分孩子气的嘟嘴:“哥哥就知道拿我打趣。”
想到明日要早起,莫静和这晚便睡得早了些,一如往常睡得挺实诚,子时初的时候听到有人来敲房门,心里咯噔一下,起身披了大氅去看。
见得田儿在门口,用烛光照着那人,能辨识出是自己派去帮着李桑打理事情的家奴。
那人仍大口喘着气,应是跑了好一段。
“别急,慢慢说。”
“李……李公子没了。”
莫静和听到半夜三更的有人敲门,心下便觉不好,除了报丧,谁如这般大晚上的闹这样的动静。
点了点头:“知道了,丧事就按原先说好的办,你这几月辛苦了,去同他们说一声便去休息吧。”
家奴应诺告退。
田儿觉得莫静和精神实在说不上好,走过去扶了一把,莫静和摇了摇头,示意不用。
“还有些时辰,你再去睡一会吧。”
“那公子您呢?”
听得这样的消息,如何还睡得着。
“我出去一趟。”
莫家离皇宫不远,却也不近,他骑着小白,抄了条小道,往宫里走。
小白这名字是木东初给取的,莫静和说:“怕是不妥。”木东初说:“朕以为你会说这名起得草率,如何就不妥了?”
莫静和便不说话了,这匹马与齐桓公重名,自然是算不上草率的。
“朕最喜欢的那匹御马名唤小黑。”
莫静和更是无语,听得木东初又道:“齐小白任用管仲,推行新政,军政合一,兵民合一,齐国因而强盛,后来……朕常常在想如何才能辩得忠奸,竖刁为了常伴君王左右,自己阉了自己;易牙为了取悦君王,杀了自己年幼的儿子,做成美食献于君王;开方舍了千乘封地的储君不做,十五年间就是自己的父亲崩了,也未曾回去探望。能为君主做到这一步,天下怕是没有几人吧?你能吗?”
莫静和跪地,这个问题要如何作答。
能做到这一步的最后里应外合合谋把齐桓公饿死在了病榻上。
木东初又问:“你是朕的忠臣吗?”
莫静和不知道,他这样的算不算忠臣,他愿意为木东初做任何事情,但是自问若是让他为了木东初割舍至亲之人,他做不到。
那他算不算忠臣?
近城门的时候,施展了一下轻功,对着跟着他的大寒阁笑,这暗卫也不是头一次被抓现成了,倒也平静。
“我找陆掌事叙叙旧,借你的腰牌一用。”
莫静和实在好用,皇上便十分喜欢差使他办事,陆疏华自然是十分了解皇上心意的,往莫静和身边派到的暗卫不一定身手了得,但大都是为人机敏,会变通的,事先也交代了若是莫静和有什么指派的,一应应下便是。
故此,这小寒阁竟也十分爽利的就把腰牌给了莫静和。
莫静和把小白交托给暗卫,自个从北门入了宫城。
北门有大寒阁的人,见了他进来,便快走一步与陆疏华说了。
陆疏华虽穿戴整齐,坐在屋子里等他来,到底有些睡眼惺忪。
“北边闹旱灾,我已然两日未得合眼,今日好不容易小睡上一会,你又来扰我清梦。”
莫静和耍赖:“我这一走得有个一年半载的,就想临行前来看看你。”
陆疏华苦笑:“在下实在高攀不上莫大公子这份交情,莫公子这是有话同我交代吧。”
莫静和赔笑:“倒也不是,我是来自首的。”
“哦?以莫公子的身份地位,要犯多大的事才值得跑这一趟?且若犯了事,也当找隔壁家的廷尉府,如何找到我这大寒阁来了。”
莫静和正襟危坐,长叹一口气。
陆疏华见他这副模样,一下子精神便好了,莫静和如此一本正经的要谈事情实在少见。
“我在帮老太爷办理丧事的时候,去了他屋子,发现了一间密室,密室里有许多机关,还有一摊摊未及清洗干了的血渍,从血渍洒在的地方和血量判断,大致有四人死在了里面,在一块角落里,我捡到了这个。”
莫静和从锦囊中取出一块碎玉。
陆疏华接过来看,是大寒阁的腰牌。
“大致是大寒阁的暗卫想进去查看,中了机关,我未在莫家老宅寻得他们的尸首,应是被移了别处。”
转移尸体,还是四人的尸体,动静应该不会太小,大寒阁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
第91章 第 91 章
“陆掌事是否也觉得这事于理不合,在下不知陆掌事在老太爷身边安排了多少暗卫,但无论多少,就算只有四人,他们若是发现密室,且有十分紧急的情况必要进去查看,也应当留下一人回来通报一声,陆掌事应当不知道那间密室吧。”
陆疏华迟疑了片刻,还是问道:“你是在密室中发现了什么?”
莫静和点头,放碎玉的金囊中另有一份书信,陆疏华接过,展开来看。
书信内容极为普通:一切安好,君勿念,今冬严寒,望自珍重。
信是写在一方绢帕之上,绢帕下角绣了一棵小麦。
这方帕子若是出现在莫老太爷的密室中,必是有所蹊跷的,可纵是陆疏华博闻强记,也实在想不到,这棵小麦是何意思。总不会是老太爷年轻时与那位女子定情之物,久久不能相忘,所以留存密室至今?
“梁平因出生时就封的长公主,所以大家都不知道她的乳名,但在下在太后宫中,听太后唤长公主殿下‘小麦’。在下送嫁长公主回来后,受长公主之托,烧毁了一些东西,在长公主的那些东西中也看到过这样的帕子。”
陆疏华这下精神彻底好了。长公主和莫老太爷为何会有书信往来?好生奇妙。而他身为大寒阁的掌事,竟然对其中缘故毫不知情。
“你来自首什么?”
“这其中牵涉太大,且不在在下职分之内,在下瞒报了这许久,罪当随坐。”
陆疏华方才过于震惊,现下稍作平静,细细想来,莫静和这事如果跳过自己,直接报于皇上,根本就没有随坐一说,反而皇上会斥责一顿大寒阁办事不利,然后发回来让大寒阁细查。
莫静和笑道:“不过我要走了,就算是随坐,也要等我办了这趟差事回来再说了。”
“这件事你放心,我会查清楚的。”
莫静和“嗯”了一声:“陆掌事办事,自是再放心不过的了。这是在下绘制的密室的机关图,其中几样的破解之法随时辰有所变化,在下写了推演的法子,你若要派人去密室查看,最好找几个会奇门遁甲的,他们当一看便懂的。”
人家顶着随坐也不去皇上那里贪功,如今是把密室的机关图都拿来了,哎……
“你是定要在下说大恩大德,感激涕零的话?”
莫静和笑,作揖告辞。
他回来时已是寅时一刻,天蒙蒙见亮,不想进屋吵醒田儿,便在院子中站了一会。
看到那个小池子,想到小池子里冻死的鱼,想到田儿说“各鱼各命”,想到父亲早逝如今又留下孤儿寡母无人照顾的李子桑,想到本该鲜衣怒马挥斥八极如今沦为伶人的陶执,想到送嫁长公主时那个被寨主劫去与寨主同死的文士柳希善,想到在储位之上却继位无望的太子……
“公子,您回来了?”
莫静和茫茫然点头,回来了,又要走了,上巳节的时候静骅还在说“此连番大捷,说不定等过年的时候二哥就能回来了,到时候我们一家人还能过个热热闹闹的团圆年。”
谁成想这一年发生了这许多的变故,老太爷大哥不在了,大伯三叔发配充军,二哥倒是北辰王那会回来过一趟,没多久又走了,自己看样子也不能在青都过年了,还是只留下了静骅他们几个。
“收拾一下,准备走了吧。”
“诺。”
临出门的时候又是犹豫。
“你留下来,不要回宫,也不要留在莫家老宅,去莫府,等我回来。”
田儿跪地道:“是奴犯了什么事吗?公子责罚便是,便让奴跟着公子吧。”
虽说是去游山玩水,但陶执这人,莫静和总觉得蹊跷,他有些不太好的预感,这一路该当不会很太平的便是了。
“不是不要你,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这一去得有一年的光景,青都你替我看着,回来跟我说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陶执坐在马车里,想起以前在南火国都是骑马的,很少坐马车,可自他对莫静和有印象以来,他来去似乎都是坐马车的。
于是他问:“你这么年轻,又是武将,不比那些文弱书生,为何总坐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