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方的帝王没再说什么,任由他们告退。
“皇兄。”无关的人终于不在,德康公主缓缓走进叶景枢,轻声喊人。
龙椅上的叶景枢身穿龙袍,眼睛半睁半合,眼缝中露出一抹精光。
“何事?”现在的德康公主与之前数次相见大为不同,她是跟在江眠和许源后面才能进议政殿,许源刚刚又是从工部出来的。叶景枢问道:“楼尚书不在,你知道原因?”
楼心明痴迷研究,吃住几乎都在工部,他在京城熟悉的人也只有叶景枢一个。平白从工部失踪,等于脱离了叶景枢的保护范围。
现在外面形势严峻,他又和楼心明有过不合争吵,这让他有些担心。要是楼心明一个负气离开遇险,凭他的弱鸡体质,发生不测都等不到人去救他。
德康公主站住,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端正道:“臣妹有办法解皇兄危难,只是,还请皇兄事成之后,答应臣妹一个条件。”
“朕没有危难。”叶景枢断然拒绝,德康公主一个深居内宫之人,哪里知道他现在眉毛上火的急事是什么。再说,她又能有什么解决的办法?麻烦事一件接一件接踵而来,叶景枢不想让德康公主掺和。
叶景枢:“想来太后他们已经为你挑选好夫婿,皇妹还是安心待嫁,嫁妆有什么短缺的,打发人来告知就好。皇兄虽然从小没在皇宫长大,却也不会亏欠了你,定会让你风光出嫁。”
应付完江眠许源之后,叶景枢愈发感觉疲倦,只想快些结束与德康公主的会谈。
他强打精神,努力撑开眼皮,盯着德康公主在烛光下摇摇晃晃的金发簪:“朕忙于国务,难免有顾及不到的地方。内宫之事,朕全权交于太后,德康要是有什么事,也可去找太后,相信她不会为难你,再有难处,过来也不迟。”
德康公主一动不动,再问一次:“皇兄为何不信德康?”她的眼睛清澈又干净,还带着女孩儿的天真。“德康先前已经为皇兄做过提醒,难道这个不够吗?”
叶景枢沉默无言,只是挥手请她离去。他不知道德康公主的底细,绝不可能贸然承认自己外强中干,已经快被巨额的财政赤字拖垮。
群臣环伺,他的敌人隐藏在黑暗中,到底谁才是可信之人,他真的不知道。
德康撇过头,颤声道:“楼尚书说,皇兄定然会帮我的,皇兄为何……”
她忽然住了嘴,直直瞪眼,龙椅上那个□□的人影一歪,直接摔下地。
☆、第 27 章
27
天空阴沉得无法分辨白天或是黑夜。偶尔一两道闪电划过,快速下落的雨水反射一道一闪而逝的白光。
映月湖的湖面点出圈圈涟漪,神龟沉入湖底,终日不露。
大雨带着风,从窗户刮入,窗边薄薄的纱帘被风吹起狂乱飞舞。外面雨水汇聚成河,化作滔滔流水。摘星楼没有进水漏水,琉璃灯一早就点上,明亮的烛火下面是晶透发亮的灯座,水液状的冰魄在里面摇摇晃晃。
贺太后身边的宫人传来急信,皇帝在议政殿无故晕倒,整个太医院都去了仍旧束手无策。灵则接了信,颔首表示知道,示意自己收拾好东西就会赶过去。
转身令南斗送客,瞥见那宫人还站在原地,眼神躲躲闪闪,不断左顾右盼,灵则脚步一停,问道:“可是太后那边还有吩咐?”
宫人顿了顿,绕开南斗走到灵则身前,低声道:“太后问国师,楚王何时才能进京,还有陛下这病是怎么回事?”
戏谑地挑起一边眉毛,灵则轻笑道:“这还没看到人呢,陛下病情如何,灵则怎能得知?”
宫人嗫嚅道:“国师不是会算命么,算算看呗……”
灵则的口气不咸不淡:“灵则学艺不精,算不出来。”他一招手,被撇下的南斗立刻会意,快步请宫人离开。
南斗送完人回来,看到灵则坐在椅上靠座桌,不解问道:“大人,我们不是要去给陛下看病吗?”
“再等会。”灵则往外望了望,“等楚王那边来信再去,陛下那病,还撑得住。”
南斗似懂非懂地点头:“那我要做什么?”
莹白修长的手指在桌上一点,指尖的指甲发出好看莹润的光泽,灵则蓦然转过脸,烛光下眼睛黑如曜石,瞳仁内部映出琉璃灯火光。
南斗骤然一呆,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些日子,庆叔又不行了,你也辛苦了,忙上忙下的,这次就不必跟着了。”灵则毫无所觉,吩咐他,“等我走了,你就好好休息吧,今晚我就不回来了,在陛下那边守着。”
“这……这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灵则起身往上走,“你去了也帮不上忙,还不如在这边守着,再说——”
他忽然笑两声,清朗中带着几分肆意:“你太小了,雨大风大的,会被冲走的。”
“哈?”南斗愕然地张大嘴,“大人,你……你……”他这是被大人调戏了吗?
他还想追上去说点什么,国师大人已经施施然离开,一片衣袖也看不见。
“笃笃笃——”风雨中,一个鸟影扇动翅膀直直往前飞,掠过民居官宅,绿瓦红墙,停在西北的摘星楼上。
第八层的窗户打开一条缝,停止飞翔的木鸟腹部齿轮转动,翅膀挺立,从高处向低处滑翔,飞入摘星楼内。
灵则抓过木鸟,从里面取出信来,读完后迅速丢入丹炉,任由炉火将其化为飞灰。
第八层的炼丹房内部就有一张小桌,迅速将回信写完放入木鸟腹部,灵则又从架上的几个丹药瓶取出来。一瓶是楚王的,一瓶给晋王备用,免得他又发作。还有贺太后,天气渐冷,神仙散当零嘴吃,消耗太大。
清点完毕,将叶西洲那瓶放入木鸟内部,灵则的目光划过架上一个个瓶子,最终定格在角落的一个小红瓶上。
手指在上面划过,小红瓶上面布满了冰裂纹,冰凉入骨,只需一粒,便可致命。
要不要拿呢?
拿起又放下,灵则犹豫不决。
刚放飞的木鸟撞上窗棂,卡住飞不动,发出焦躁的声音:“笃笃笃——”
灵则骤然回神,匆匆将小红瓶内的药丸取出,替木鸟取出被卡住的部位,关好门窗后走下楼梯。
南斗站在四层门口等他下来:“大人,你要走了吗?”
“怎么?还有什么事?”
风雨越来越大,些许风闯入摘星楼,吹得烛火乱晃。
南斗还小,却不是不知事,心中隐隐觉得有大事要发生,紧张地搓搓手:“大人,是不是等你回来以后,我们摘星楼就……就会好了?”
“什么好不好??”灵则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别多想,赶紧去睡觉,睡完起来,天就晴了。”
“天晴?”想起国师大人之前说要让他祭拜老国师,南斗的心脏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大人,那陛下是不是,要要……要不行了?”
叶景枢正是身强力壮时,这病来得突然,说倒就倒了,再加上能测算卜卦的国师大人突然说出这么有深意的话,让南斗不得不多想。陛下登基近一年,江山主人就要换了?
“这种话,可不是你能说的。祸从口出,以后不得再玩意妄议!不然我也保不住你!”
国师大人说的话严厉,口气却写意轻松,南斗小鸡啄米,频频称是。
“还有庆叔——”灵则话题一转,“要是陛下那边危急,我就不回来,你照看好他。这雨就要停了,庆叔的腿脚就要好了,到时候你也会空闲。”
南斗还没应话,之前一直卧床的庆叔就起来,点头表示明白。
“哎,我知道了。”南斗应下,转身抱怨,“庆叔你怎么又起来了,很容易摔的。”
===
京郊别馆。
积水浑浊,淹没半条小腿,风大雨大,门口栽种乘凉遮阴的大树都被吹歪了,根部隆起,带出泥沙。门槛早已被加高好几回,防止积水漫灌,惊吓到里面的贵人。
大雨豆子一般砸在头上,陈一意裤子袖子挽起,头发束成一根,被雨水浇湿,紧贴头皮,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水。
天上地下全是水,积水滚滚,走路都吃力,他的动作却没有半点凝滞,手起刀落,手指间银光一闪,与他对打的人痛呼一声,手捂腹部,瞬间倒下。
腹部汩汩流出鲜血,混在积水里,腥臭难挡。
他垂眼看着倒下的人,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还有人吗?”
雨珠落在他的睫毛上,晶亮点点,书生模样的青年衣袍早已被血染红,他慢慢走近倒下的人,微微弯腰,伸手猛地拔出插在他腹部的刀。
“唔——”疼痛让他牙都快咬碎了。
刚刚陈一意的动作太快,再加上大雨,他根本看不清陈一意的刀是什么模样。
“你就要死了。”陈一意说着,又毫不犹豫地扎了一刀下去,慢慢回转,搅动内里的血肉。
他手上的刀不长,一手就可以握住,刀头尖锐,刀身刀齿细密,回旋锋利。
内脏被牵连拉扯,他整个身子都被浸在水里,恍惚中似乎看见青年将他腹内的碎肉块都带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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