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记的时候就有写,”福康公主翻阅记录,“还是十年前定的,沈家三娘沈心柔。”
叶景枢眼皮一跳:“沈心柔?她是哪里人?陈一意怎么还不娶她?”
京里沈姓人家不多,最大的一家沈家早就不在了。
福康公主:“这个年纪订婚,想来也是青梅竹马了。父皇才驾崩一年,想来是那个时候议亲,刚好碰上,也就耽搁了……”
“确实是这样。”叶景枢有些不自然,他现在碰到个“沈”字就紧张。
先前楼心明截获过一只木鸟,比起楼心明那只随时都会炸开的,这只截获的木鸟显然才是完整版的。
——这是沈家图册上所记载的。
由于不是最终收信人,楼心明不敢贸然拆开,只得留下来慢慢研究。但可以肯定的是,陈一意用木鸟是有他必须联系的人,对方对沈家木鸟也很了解。
叶景枢暗暗抹了把冷汗,陈一意要是沈家人,和姓沈的结亲不就是乱伦么。
“沈这个姓不好,以前就有不好的事发生。婚约可以订立,自然也可以解除。”贺太后拧眉,“这个陈侍郎什么来头?”
叶景枢:“就是个普通人,因为有点本事,也就慢慢升上来了。”
贺太后“哦”了一声:“德康怎么想起这个,工部那地方……”她瞥了一下叶景枢,不做评价,转而道,“年纪轻轻就做到侍郎,也是年少有为了,只是寒门,这家当底蕴终究差一截,不行不行。”
“我……我先前见过他……”德康公主涨红了脸,“他挺好的……”
“德康!”福康公主尖叫出来,“你怎么怎么做出这种荒唐事来!”
前朝与后宫向来界限分明,就算是贺太后也不敢随意越过——她也就为了叶西洲逼过叶景枢一次,之后都是紧缩在后宫不敢对前朝之事多加置喙的。
“行了。”贺太后柳眉倒竖,“你可是公主,私自与前朝官员会面,这像什么话!难怪哀家和福康说了这么多你都不吱一声!”
德康缩着脖子望向叶景枢,见他一直沉默,带着哭腔道:“可陈侍郎……他和那个沈家姑娘婚约是能解除的,那姑娘再嫁也不难……”
“再嫁不难?”一道闪电陡然划过,照亮了叶景枢双眸。
雷声轰鸣,他声音沉沉发问:“你就那么想嫁给他?”
“我……婚约是可以解除的,皇兄为何不查……”德康说话断断续续的,却不带一点含糊。
福康公主厉喝:“德康,你住嘴!”
叶景枢眯起眼打量眼前的德康,他似乎有些忽视这个妹妹了。
根据叶瑞文的说法,十六年前的沈家是京里风头无两的第一世家,那个时候,但凡入京的物资都要经他们的手过一遍。
最好的材料,最聪慧的族人,最先进的作坊……沈家的机械是最好的,他们也是第一个将秦地的冰魄带入京城的世家,并使整个大魏贵族上层开始使用冰魄。
在冰魄被大多数世家接受后,沈家开始加紧研究冰魄,并将其投入各个方面。每一天,沈家都有新的进展,新的发明现世,沈家蒸蒸日上。
直到那场大火。
那一夜是如此突然,天降大火,没有一个沈家人逃出来,所有人都悄无声息地化为灰烬然后被一场大雪掩埋。
如果当年有沈家人逃了出来,并且知道真凶是谁,一直在伺机而动……
如果婚约只是障眼法,如果陈一意不叫陈一意呢?
隐姓埋名,他想要做什么不就很明显了?叶景枢垂下眼睑,盯着茶杯中沉沉浮浮的茶叶,母亲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让她做出这么决绝而无奈的的选择,是不是意味着,沈家灭门,和先皇也脱不了干系?
“咔——”
茶盖一扣,叶景枢猛地站起来,屏山地质复杂,打隧道难度不小。他点叶西洲是因为他认真负责,想来叶西洲也不会把这么大的一个工程当做儿戏。将他调走,也可以应付贺太后希望儿子能有作为这一心愿。
但是工部绘测的带领人是陈一意!
楼心明你丫的!
来不及多想,叶景枢起身向贺太后告退。
只要陈一意有心,弄出点“事故”出来易如反掌。而点名叶西洲的叶景枢,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世家和贺太后不会放过他。
“陛下这就走了?”德康公主太过倔强,贺太后近乎要厥过去,“我们这边选了好几个好儿郎来,陛下看了再走如何?”
“太后。”叶景枢打断她,“朕以为,德康的婚事还是由她自己决定的好,毕竟要嫁的是她,太后娘娘准备嫁妆即可,也无需多在此劳心。”
他,见她没有认为他是在敷衍打发,稍稍点头,大踏步出门。
“赶快派人把楚王叫回来,快些。”叶景枢紧走几步,抬头望天,云层早已被浓墨浸染涂抹,灰压压一片。
——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第 22 章
22
王河满头雾水,楚王刚领了皇命出去,叶景枢就叫他回来,他要拿什么理由去请人家回来?
眼见王河还愣在在那里,叶景枢不禁上火大喝:“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快去!”
“可……可这是为何啊?”王河都快哭了,没有正经理由,听着特别像是叫叶西洲回来送死的。
“为何为何?!随便编个你不会?!”叶景枢踹了他一脚,“赶紧去,就说朕想他了!”
天色愈发阴沉,叶景枢的脸也跟着黑几分,剑眉长挑,眼神凌厉如刀,冰冷刺骨。
王河打了个寒颤,不敢再问,带领几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滚了。
楼心明做这事之前都不和他商量,他能想到的,楼心明会想不到?越想越气,叶景枢一掌拍在廊柱上。
“砰——”
粗大的柱条发出一声闷响,木屑横飞,叶景枢的关节也被木刺扎出血,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陛下!”剩下的宫人慌成一团,叫御医的禀告太后的都有,甚至还有的往摘星楼去通知国师了。
明明不是看中陈一意这个人,德康公主仍多次强调他的婚约,要说其中没有原因,叶景枢是不信的。
这个犹如困兽笼的皇宫,果然没有一个是简单货色。
可是……德康公主为什么要特意提醒他这个?明明可以安然无恙当做什么都不知道顺势嫁人退出的。
叶景枢想不明白。
原本的安稳年是没了。
——这是叶景枢看到灵则的第一个想法。
那群慌了神的宫人果真把灵则请了过来。
衣袂飘飘的国师手持拂尘,身后是捧茗焚香的道童,缓步走来:“灵则听闻陛下的手又伤到了,特来探望。”
叶景枢脸色跟外面的天色是一个颜色,现在他是看谁谁都烦,再一想到沈家一事灵则也脱不了干系,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灵则其实也不大愿意来,奈何宫人苦苦哀求,他要是不来便死死堵在摘星楼大门。
黑甲兵入议政殿使两人彻底撕破脸陷入冷战,奈何面上还要端着做样子。
“不过一点小伤,已经无恙了。”叶景枢抬手,示意灵则看他已经包扎好的手掌。
灵则微微颔首,转身就想告退。
叶景枢也不多留,令人送他出去。
“国师?”灵则没走几步,便撞到闻讯而来的叶瑞文。
叶瑞文也是被忙乱的宫人通知过来的,还以为叶景枢又出了什么事,眼下碰到灵则,不免多问几句。
灵则向叶瑞文俯身施礼:“陛下龙体无碍,晋王不必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叶瑞文在心中念了几句阿弥陀佛,转而问起灵则,“陛下召见国师,除了手伤外可还有别的事?”
“没有。”灵则脚步一顿,问道,“王爷可是是听说了什么?”
“这倒没有。”叶瑞文摸了摸鼻子,“眼见这天也渐冷了,神仙散也不能断了,我府上的神仙散刚吃完,想请国师为我配几副,要若是陛下也要,那本王不就要延后了。”
灵则道:“陛下不吃这些,王爷尽可放心。王爷哪日有空,我登门拜访,为王爷诊脉配制。”
叶瑞文唏嘘道:“如此便好。这神仙散也不知是哪位神人捣鼓出来的,有了神仙散,天再冷也不怕,也省了不少炭火冰魄取暖。”
灵则嘴角扯了扯,没说话。平民百姓可不会通过服价值不菲的神仙散来御寒,也就这些有钱的世家贵族才会服食。
“说起来老国师羽化也要一年了,眼见这天又不好了,没几日又是寒衣节了,还请国师在此前完成配置。”叶瑞文捻着手指算日子,“若是国师这些日子要忙——”
“不忙。”灵则淡淡道,“王爷不必忧虑,师父已故去,何况王爷也是师父敬重之人,灵则自然是以王爷为先。”
叶瑞文摆手笑道:“国师不必如此,本王听闻国师是从小就跟着老国师的,想来必然是视其如父,要是破坏了国师与老国师叙述天伦,本王心里也过意不去。”
“哦?”灵则勾唇轻笑,不再推辞,“既然如此,那灵则就多谢王爷的美意了。”
“嗐。国师客气了。”自从叶景枢入京后,叶瑞文已经很久没和别人这么文绉绉地东拉西扯了,“本王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国师和家人联系,想来也是伶仃之人。国师年纪和陛下相差不远,本王也托大说一句,国师就跟我侄子辈一样,又是在宫里长大的,说是在我跟前长大也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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