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裕走进木屋, 却见桌上摆满酒水和点心。
“这儿是我平常游玩歇脚之地, 你们权且稍坐休息, 我去禀告岷王就来。”江蔚平刚走出门去,又转身回来, 兀自伸手拿起一个点心放进嘴里,嚼完笑道:“两位若是饿了,可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江蔚平走罢, 身后的随从也跟着出去。
荀裕听见脚步声都走远,静了一会儿,才皱着眉头坐下。
胡有毅小声道:“荀兄弟发现了什么?”
荀裕夹起一块点心,细细打量,又摇头道:“感觉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所以然,也许……是我多心了?”
胡有毅肚子叫了两声,“这点心能吃不能?”
荀裕点头:“江蔚平临走时吃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打消我们的顾虑。”
胡有毅闻言立即抓一个吃起来,“好吃!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荀兄弟,你也尝尝,味道真不错。”
荀裕亦夹起一个吃着,入口酥香,甜而不腻,口感软嚅,确是上品。
胡有毅嘴里赞不绝口,又抓起一块吃来,海上熬了十几天,天天吃干粮白水,嘴里早淡出鸟了,此时便只管满足口舌之欲,直到盘底露出来,才摸着肚子打了一个饱嗝。舔了舔略干的嘴唇,随手倒一杯酒出来,正要喝,荀裕却伸手拦住了他,取一根银针探了探,见无毒,才松开手随他去。
胡有毅笑道:“看来是多心了。”
荀裕淡淡道:“小心使得万年船,总没错。”
胡有毅一口饮尽,只觉入口香醇,酒亦是难得的佳品,忙又把空杯子倒得满满,“好久没喝过这么醇的百花酿了。”一连吃了三杯,杯子突然落在了地上,胡有毅一手扶住额头,脸色也瞬间变得潮红,身子歪歪地晃了几下,随即栽倒在桌上。
荀裕心中暗惊,当即沉下脸,百花酿浓度极低,即使不常喝酒的自己,也决不可能三杯倒,这酒果真有问题。面上未露端倪,却极快地瞥了眼门外,笑道:“叫你莫贪杯,这下醉了吧。”说着也倒一杯酒喝着,却又背对着门暗中都倒进了宽阔的衣袖。随即学胡有毅一样倒在了桌上。
门咯吱打开,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起,江蔚平道:“去搜一搜他们身上可有别的东西。”
荀裕暗道糟糕,赵时谦的书函还揣在兜里,刚才竟忘了把它藏起来。他对江蔚平的底细一无所知,书函若落在他的手里,只怕凶多吉少。
两只手在他身上窸窸窣窣一阵摸索,只听有人道:“找到了三两银子和一封信,请江公子过目。”
江蔚平接过信,刚要打开,闻外面传来敲门声,忙把信藏到怀里,喝道:“谁?”
一道温声细语隔门传来:“是我。”
江蔚平面色变柔开门,门口立着一位身着碧色轻纱的妙龄少女,少女肤色雪白,容颜娇好,微垂着头,迈着小碎步走进来,偷看一眼江蔚平,却又娇羞地低下头,脸上溢出一片红晕,两指绞着丝绢,欲说又止。
江蔚平叫随从都出去,笑着过来握住她的手,又伸手把她眼前的碎发拢到耳后,轻声道:“文瑛妹妹怎么来了?”
王文瑛将一个做工精细的荷包送给他道:“这是我给你做的,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江蔚平当即接过来戴在身上,“文瑛妹妹做的,我怎会不喜欢。”说着紧握住她的小手,放在自己胸上,却是半刻也舍不得放下来。
王文瑛脸红如残阳,又分明带着欢喜,娇嗔道:“还有十六天我们就成亲了,这些天里我是不能见你的,若被爹发现我偷偷出来见了你,又该说我不是了。”王文瑛轻轻抽出手,一转眼却看到桌上倒了两人,疑道:“这两人是何人?”
“哦,这是外头混进来的奸细,幸亏被我们抓获,才没生出大事。”江蔚平道,又唤来几个随从,“先把他们绑起来,我稍后亲自审问。”
荀裕只当没了知觉,任由几只手将他抬下去,一阵颠簸后,被人扔到了一块坚硬而潮湿的木板上,随即一个重物落下,正好压在他的腿上,闻气味,正是胡有毅无疑。门砰地关上,木板也一阵颤抖,阳光被切割断,四周完全陷入黑暗,闭着眼已感受不到一丝光源。确定周围再无他人,荀裕幽幽睁开眼,只觉漆黑一片,脚下不时一阵摇晃,却原来是在一艘停船的暗仓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轻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门板被打开了,随即一道人影轻快地钻了进来,熟悉的声音响起,“荀公子醒醒,是我,藏身。”
荀裕低声道:“我没事,只有胡有毅中毒了。你查清楚了没,江蔚平究竟是何人?他跟岷王又有什么关系?为何要毒晕我们?”
“我怕跟丢了你们,也没得时间去查他。我们这是在一艘船上,江蔚平不知是何人,想把荀公子连夜运走。”
“我倒想要看看,他想把我运到哪去?又或者……想把我送给谁?”荀裕冷笑道,“这船上有多少人?身手如何?”
“总共有三十六人,大部分人身手应该在我之下,不排除个别突出的。”
“藏身,你帮我把手上的绳子解了,再绑个活结,”荀裕道,又从腰带背面的缝隙夹层中拈出一个黄纸包,递给藏身道,“你想办法把这包东西下在船上的淡水里,切记别让人看见,以防打草惊蛇。”
夜阑人静,船终于开动了。隔着木板,荀裕只听得到翻涌的海潮声。
胡有毅昏睡了一天,茫然睁开眼,只觉头如巨石般沉重,抬起来都费力,身体更是使不出半点劲,感受到船不停摇晃,又压低声音道:“这是在哪儿?我中毒了么?荀兄弟怎么也被绑起来了?我想起来了,一定是那小白脸干的!岷王呢,这也是岷王的意思?藏身怎么样了,荀兄弟可有他的消息?”
荀裕沉思片刻道:“我猜,这应该不是岷王的意思,藏身也在这船上,你少安毋躁,我自我办法叫人说出背后是谁指使。”
此时云层极低,密不透风压住整个海面,月光无力穿透浓云,夜晚恰如泼墨一般漆黑。船顺水漂流,油灯在熏黄的灯罩下平稳地燃烧,朦胧照亮了整个船舱。
一个时辰后,暗仓的门被人推开,微弱的烛光略显疲软地漫照着,藏身逆光钻进来,却突然停住了脚步,扇了扇鼻子周围的空气,瞪一眼胡有毅,转至左侧,继续走到荀裕身边道:“好了,荀公子快跟我出去,省得跟这臭人呆久了,无端熏坏了鼻子。”
胡有毅咬牙道:“有点味怎么了?总比你这娘娘腔好。过来扶我一把,我脚没力站不起来了。”
几人刚走出狭小的暗仓,背面一阵冷风窜过,蜡烛登时裂成两半熄灭,一个鬼魅似的身影一闪而过,又瞬间隐没在黑暗中。
荀裕脚步一滞,闻到空气里弥漫的浓密血腥味,一阵不祥的预感漫过心头,眉头深深锁起来。
胡有毅爆喝:“哪个鸟贼人装神弄鬼?快给爷爷们滚出来!”
话音刚落,藏身已重新点燃蜡烛,看一眼四周,不由惊呆,但见一群人倒在血泊里,喉咙皆破了一道大口。
荀裕俯身探了探脉搏,又一摇头,面色凝重地收回手。左右观望,见茫茫大海唯有孤只一船,当即沉着脸道:“船上还藏有一人,而且轻功极好。”
藏身皱眉道:“我一共只见着三十六人,把他们都迷晕后我便来了暗仓。却没想到船上居然还有一人。想来这人是故意隐藏行踪的,只不知是何人,竟一直暗中藏在这船上,又趁我们不备,将三十几人一一灭口。”
“只有死人才最安全,他是怕有人从他们口中套出消息。”荀裕道,从船仓里挪出一只小船抛到海面上,令胡有毅与藏身上去,又用烛火点燃船舱的布帘,见火势不可控地蔓延开来,才纵身一跃,蜻蜓点水般落至几丈远的小船上。
熊熊大火将船包围,直照红半边天。荀裕用内力喊道:“这船已经保不住了,你若想活命,便赶紧出来。”
船舱砰地一声崩塌,火光四溅,火势更加凶猛。
忽地一声含糊大叫,一人全身衣物都被火烧着,扑通掉进海里,水面卷起一堆白雪。不等荀裕吩咐,藏身已跳入海里,一手将他抓住,却见只是个枯瘦单薄的小孩,且已陷入昏迷,忙将他拖拽上船。
藏身难以置信道:“刚才杀人的男子是他?”
荀裕扫一眼船板上衣裳破烂、脸色黑灰、头发也被烧焦一半的十二三岁小孩,神色一凛,正要开口,却见小孩猝不及防痛苦地呻/吟,大叫着在地上剧烈地翻滚,嘴唇乌青,浑身上下止不住的颤抖,随即眼瞪如铜铃,眼白外翻,如死鱼珠般骇人。
荀裕倏地瞪大眼,盯着他良久,才阴着脸道:“藏身,喂他吃一粒熊胆丸,可以暂时压住毒性。我有事问他。”
小孩被强行喂一粒药丸,渐渐平缓下来,眼里恢复清明,下意识就要站起身,却提不起半分力,又摔倒在船上,戒备地看着眼前三人。
荀裕道:“你为何会中乌蕉毒?”
小孩闻言眼神一动,却并不答话。
胡有毅一巴掌刮过去,喝道:“问你话听到没有,哑巴了不成?刚才那些人都是你杀的?”小孩眼里燃起怒火,却仍一声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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