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裕回房把门关好, 倒一杯水喝了两口,门口两道脚步声传来, 隔了一会儿, 苏云秀踹门而入,却是一个人进来了。
苏云秀怒气冲冲道:“荀裕你什么意思?你把大当家的尸首藏哪了?”
“苏姑娘这是说的哪里话?我连大当家的影子都没见过, 哪里见过他的……等等,你说什么?大当家……没了?”荀裕压低了声音, “苏姑娘见过他的尸首?”
苏云秀见他装傻,急得满头大汗, 狠狠瞪着他道:“你胡说, 前几天你明明亲口对我说大当家死了,尸体正烂在暗道里,这会儿却又赖皮。”说着望着窗外, 故意放大声音。
荀裕早知窗外藏了人, 深深看她一眼, 她先前去找朱夫人,一定是去告诉她是他杀了朱承秉。怕朱夫人不信, 又亲自带人至石道中找朱承秉的尸首,却不知那具尸体早被他埋下。
苏云秀道:“你其实早回了青云寨,一回来你就把朱承秉藏起来杀了, 月娘也是你带回来送给我爹的,目的就是为了对付夫人母子,然后把青云寨占为己有。为达目的,你一直以来都说谎欺骗我,你只想利用我得到夫人手中的青云寨!”
“你口口声声说我杀了大当家、我想要青云寨,我倒想问问苏姑娘,你又是如何知道的?难不成我杀了人、我想要什么还特意跑来告诉你不成?或者你就是我的帮凶?”荀裕缓了片刻又道,“苏姑娘一心想让我杀夫人,将夫人视为不共戴天的杀母仇人,我只不过说了几句实话,说你母亲是自尽而死,夫人并没有下手动你母亲,你便耍性子去夫人那里说我杀了大当家,这般小孩儿性,但愿夫人不要见你的气才好。”
苏云秀闻言,不知触动了哪根筋,眼泪夺眶而出,狠狠擦了擦道:“够了荀裕!你会遭报应的!你一定会遭报应的!既然你做不到,一开始又何必答应我?你这个懦夫!这个出口反口的小人!”说罢径自跑开。
荀裕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坐回椅子上,渐渐使力捏紧手里的茶杯,茶杯上出现几道蜘蛛网裂痕,又哐地一声炸开,水浆迸出,溅得满手都是。
朱承秉之死,是你自作主张造成的,你却为一己之私,把死因都推到我身上,自己落个干干净净。你以为你告诉她真相,我跟她就会撕破脸皮斗个你死我活?却可曾想过会将我置于何等凶险之地?若我败,你作为帮凶,岂能善终?你把她的人带到我这里,逼我承认是我杀了朱承秉,我求自保必辩几分。我虽反驳于你,却没说出朱承秉的真正死因,到底留着些情面,顾念你的性命。但愿你自己能想通。
一个时辰后,朱夫人派出十几只猎犬,在石道方圆五里内探查。
荀裕悄悄观察片刻,沉着脸走开,想是苏云秀的一番话,让朱夫人心中起了疑。照这样进度看,要不了多久,猎犬就会发现朱承秉的尸体。
如此一来,行动必须提前了。
当晚夜深人静,荀裕偷偷摸进厨房,将一包药粉倒进了水缸。
翌日正午,朱夫人请他去议事。
荀裕到达门口,见她一身缟素,双目哭得通红,心里一咚,身形微顿,又若无其事跨过门槛。
突然,门砰地一声关上,陈元虎和吴镇江握着大刀从门帘后出来。
朱夫人泣不成声,一手拽住荀裕的衣襟,拳头死命地锤打他的胸口,咬着牙道:“是你,都是你,你杀了我的儿!你这个魔鬼!你做什么要害我饼儿的命?你打青云寨的主意便罢,为何连我唯一的儿子都不放过?你赔我儿命来!把我的饼儿还给我!你这个恶魔!我要挖出你的心肝给我儿陪葬!”朱夫人狠狠推开他,眼里放出怨毒的光,回头看一眼陈元虎和吴镇江,横眉倒竖,“先砍他两只手下来。”
陈元虎刚举刀运内力,忽地捂住了胸口,刀锵的一声落地,眉头拧成了结,面色扭曲蹲下身来,喘息道:“你……你做了什么?”
荀裕提醒道:“若不想死,别再用内力,否则大罗神仙无救。”
朱夫人这时才意识到头重脚轻,四肢无力,原以为是一晚未睡,又伤心过度的缘故,不想却被他下了药。
荀裕把所有人聚集一起,又绑了苏勇、陈元虎和吴镇江三人及其亲信。
苏勇骂道:“荀裕你快了放我,我们是一伙的。”
荀裕置若罔闻,朗声道:“今日把大家请来,是有生死相关的大事宣布。眼下朝廷的剿匪大军南下压境,夫人却不顾大家的死活毫无动作,一心只有她的儿子朱承秉。大伙跟着朱承秉多年,他的为人怎么样你们比我更清楚,一有不称心,就随意剥人皮抽人筋,把好好的人腌成人彘,甚至将人肉剁碎了喂狗,大家每天活得战战兢兢,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是不是你是不是我。我不知道大家伙是如何当上土匪的,想来有些是走投无路吃不起饭一念性起入了伙,可还有些却是被强行虏来上有老下有小的百姓平民。”
“我相信没有谁愿意当一辈子土匪。在场各位有很多曾经都是安分守己的庄稼人,当然也不排除有的人一出生就在这土匪窝里,可是请你们往上溯三代看看,你的爹娘祖辈们可曾是土匪?你们现在守着这一寸山头,整日干那见不得人的勾当,杀人放火、夺人/妻儿、抢人钱财、强人入伙,百姓人人喊打,朝廷深恶痛绝。没人愿意嫁给你们做妻子,也没有愿意娶你们当婆娘,你们的儿女们永远低人一等抬不起头。想想你们刀里来火里去,到头来又得到些什么?在朱承秉母子的威压下,连做土匪的自在也丢了!你们难道就愿意这样过一辈子?你们是无所谓,可是你们的子女们呢?你们的父辈们呢?你们可有问过他们愿意么?你们摸摸良心扪心自问,对得起自己的孩子爹娘么?”
“想必很多人都知道我的身份,实不相瞒,我就是大梁二皇子。在青云寨的这些日子,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们的处境。我想带着大家从土匪变成正规军,到时候当大官封妻荫子落个好名声,岂不比当个土匪强千万倍?当然,我也不屑做强买强卖的买卖,现在朱承秉死了,朱夫人等人也被制伏,若有人想走,我不强留,你们赶紧下山去;若有人愿意跟我一起干,我荀裕倒履相迎,并在此为誓,从今日起,有功赏,有过罚,同吃穿,共富贵。皇天在上,厚土为下,若我荀裕有违此誓,天地不容。”
寂静半晌,只听一人道:
“老子不当这劳什么土匪了,二皇子,老子决定跟你干。”
“我们也跟你干。”
似是有人起了头,一时间,呼声如云。
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我也跟你干。”
荀裕一愣,猛地回头,却见沈钧正倚在门口,身后跟着小厮藏身和护院赵老三,正笑意吟吟凝望着自己。
“你怎么来了?”荀裕错愕。
“想你就来了。”沈钧道。
荀裕呆了片刻,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又转回头。
大部分人选择立在了荀裕身旁,小部分人一窝蜂下山去了,似乎生怕荀裕反悔似的;陈元虎和吴镇江仍跟在朱夫人身后,背后立着几百号亲信;苏勇身后站着苏云秀和月娘,背后亦有百余号人跟随。
月娘走过来道:“二皇子,我也愿受你笞驰,希望你不要嫌弃我是个妇人。”说罢也立在荀裕后面。
荀裕轻声从怀里掏出那张卖身契,递到她眼前,“从今天起,你自由了。”
月娘望着半空那只略显粗糙的手,正要去接,却又停住,缩回手道:“这卖身契在你那也挺好,我这会子改变主意不想要回来了。”
荀裕眼皮一动,对上她坚定的眼神,欲言又止,手指动了动,将折叠整体的卖身契捏成一团,微微用力,再摊开手,契约已成灰烬。
荀裕道:“抱歉,当初我别无他法,只能用卖身契逼迫于你,现在卖身契已毁,也算剪掉了你的约束。我知你想去洛阳寻亲,我会派人护送你去,如若寻不着亲人,到时候你再来找我不迟,什么时候想离开了也随时可以走。”
沈钧看看荀裕,又看看月娘,见他俩仍在眉来目去,又听荀裕说要派人护送她去洛阳,状若无意地拦在两人中间道:“如此娇花美人,若独自一人去洛阳沿途没个人护送,别说拂尘,就是我也放心不下的。正好赵老三在这,美人儿去洛阳寻亲,赵老三护送再适合不过。一来他是土生土长的洛阳人,对洛阳熟悉得很,二来他的武功在拂尘之上,派他去,拂尘也可以放心。”
荀裕不疑有他,没听出话里的酸意,看了眼赵老三,琢磨着派他去倒也合适,他是沈家的三护院之一,自己第一次去沈府时虽然侥幸赢了他,内力功法其实却在他之下,他虽说性子急些,好喝酒,倒是个正直人。便道:“也好,只是你爱酒,路上可别喝醉了误事。”
赵老三眼白一翻道:“我心里有数的,再说,你几时见我做事时醉过?”
话音未落,胡有毅进来道:“荀公子,那妇人如何处置?我刚刚搜查她屋里,发现了这些东西。”
荀裕知他口中的妇人指朱夫人,抬头一看,只见五位大汉将一堆灵位掷在地上,等候荀裕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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